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却胜人间无数 作者:狐添棋   ☆、引章(一)      月满中天,黄橙橙的,就像个烧饼,还是撒好了芝麻的那种。   小谢盯了半天的月亮,肚子叫唤的越发的响亮,他抚摸着自己的小肚子,一脸的忧伤。   他现在不仅饿着肚子,同时心灵还遭受着巨大的打击。   这个巨大的打击,叫做韩玉。   韩玉是谁?咱们暂且压下不提。   先说说小谢这个人吧。   按照他爹娘的话来说,小谢从小就是个傻孩子,一根筋,刚会爬的时候只会爬直线,教了好多遍都不会拐弯,气的她娘给他扔进了马圈,就让他就照着马圈沿边爬,结果弯倒是会拐了,出来之后直线也不爬了,光转圈圈了。   他爹一看这样不行啊,这孩子太老实,容易被人欺负。于是稍微大一点后就被他爹娘给扔到西连山的马帮里去了。   小谢的舅舅是马帮名义上的二当家,水的很,不管事,老大喜欢他,往死里宠的那种,整个马帮把二当家就当个吉祥物,整天乐呵呵的。   小谢到了马帮之后,他舅舅那是一个高兴啊,成天抱着他,直到夜里都不肯松手,这让马帮的老大很有意见。不过二当家是真高兴,老大虽然很想把小谢扔出去,但是总要顾忌二当家的心情不是。   所以,他找来了老三。要知道,一个帮派要是没有老三这个人物,那是要毁的啊。这老大靠手艺,老二靠脸,老三可是靠脑子的。   老三听了老大的烦恼后,邪魅一笑,附在老大耳边这这那那,于是乎。   小谢艰难的成长史拉开了帷幕。   有一天老大和二当家带着小谢出去买菜,路上有人伏击,老大为了保护小谢爷俩受了伤,吐了好多的血,昏死前含着热泪拉着二当家的手,让他好好的带着小谢活下去。   二当家自然不要不要的,抱着老大哭的那是一个惨。小谢夹在两人的中间,对着这悲壮的场景懵懵懂懂,嘴上蹭到了老大的血,下意识的舔一舔……好甜呐,于是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在那一刻彻底的改了方向……   后来,老大自然没事,帮里的人及时赶到将人带了回去,将三人救了回去。不过自打这事出了后,二当家对小谢的教育方式就起了变化。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虽然练武已经晚了,可是小谢还小啊,现在练起来,学会个一招半式的,将来就算不能救人,自保也是好的。加之老大对他的想法也很赞同,于是心一横,便狠了心将小谢托付给了帮里训武的的师傅……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等小谢的爹娘终于想起来还有那么一个儿子的时候,小谢已经从一个傻孩子一下子就成长为一个抗打耐摔身体硬朗的傻气青年。   对了,忘了说了,小谢还有个胞姐,这里姑且称为他姐,□□岁时候被舅舅带着回过一次老家,就是因为她姐被泼了出去。   小谢同她姐相处不多,只记得她姐见到他时喜欢用手磨他的脑袋,口里念念有词道:“怎么就那么的不灵光,以后可怎么办啊……”   ……   他从舅舅那得知爹娘在远游之前将他付托给了他姐他姐夫一家,让他从马帮动身去一个叫做都城的地方,他在马帮的日子才到了头。   后来小谢想过,也许就在那个时候,他站在西连山马帮的山头往都城方向姚望时,他和韩玉的命运就开始有了动静。   毕竟,所有的相遇始于一个契机。   而他和韩玉的无数次的相逢,却都始于小谢个人方面的不懈努力。   小谢初来乍到,不了解详情,着实的吃了很多的闷亏。   这些亏说起来,大部分都是做韩玉给的。   现在可以来说说韩玉此人了。   小谢后来打听了关于韩玉的很多事,知道了韩玉除了叫做韩玉外,还有韩玉卿、韩三变、韩佳人等等一系列的别称,其人在都城中可谓是家喻户晓,时常同郡主捆绑在一处,出现在都城大大小小的八卦风闻中。   而在此之前,小谢对韩玉的印象实在是太偏离现实,这种偏离导致了接下来一系列的巨大打击。   让他懵得有些不知道该怪谁。   于是想来想去,就把这些打击都推到了那块手帕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习惯,是要喊一声求收藏的~ 收——藏——我——吧! (??????)?   ☆、引章(二)      那是一块手帕。   轻飘飘的,带着柔和的香气从天而降,缓缓地缓缓地飘到了小谢的面前。   小谢看着手帕从天而降,下意识的接住了。   手帕上绣了一朵花,小谢没见过,认不出来。   除了花之外,还有一个玉字。   手帕不新,有些陈旧,花和字都褪了色,丝线都泛起了白,少不了有些年岁。虽然是条旧帕子,却被珍护的很好,一根丝都没有抽,香气也是清新的。   小谢拿着帕子纠结了起来。   这丢掉吧,不太好。这帕子一看就是主人的重要之物,那么旧了还留着,丢了一定很着急。可是去找失主,这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条帕子要找到主人也不是容易事。   于是小谢有点愁。   有点愁,   一点点愁。   后来,他不愁了,他开始忧了。   因为他似乎找到了帕子的主人,可是中间出了些小问题,导致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帕子的香味很好闻。   有一天,他在街上又闻到了这个香味,在与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只用余光看见了那人的侧脸,顿时停了下来,脑袋发了白,心跳的飞快。   小谢停下了脚步,先是有些熟悉,再来好像摸到些头绪,最后,恍然大悟了。   可惜大悟的有些晚,等他明白时,人已经不见了。   小谢自然赶紧的找人。   一路问一路跑,终于抓住了最后一点线索。   他看着那人的背影进了一户人家。   门砰的一下,关了起来。   他抬头一看。   韩府。   小谢想也没想,就敲了敲门。   门开的不慢。   一个姑娘探出头来,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才将视线放到小谢身上。   姑娘的脸圆圆的,个子也不高,不是刚才的那位。   小谢刚要出声。圆脸姑娘就缩了回去,门彻底的打开了。   又换了一位姑娘隔着门槛站在小谢的面前,客客气气的问:   “这位小公子有什么事?”   “这位姑娘,我刚才看见一位小姐从这里进去了……”   欢喜一听就知道是个来找人的主,只摇摇头道:“我们府上没有小姐。”   “可我明明看到那位小姐从这里进去了。”   “想必是公子眼花了,我们韩府只有一位少爷主。再说,有没有小姐我也用不着说瞎话啊。”欢喜好声好气的对付着,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上门了,温言细语的打发了就好。   “那好吧。”小谢有些失望,见这位姑娘也不像是在骗他,只好转过身要走,可想着想着,他还是觉得不对,他是亲眼看见那姑娘进了这道门,这府周围也没有相似的宅子。   若是只有少爷没有小姐的话,那么还有一个可能性……小谢涨红了脸,毅然转过身,将要关门的欢喜定住。他看着欢喜疑惑的眼,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那……你们府上有少夫人么?”   “……”   欢喜看着眼前的这位脸色爆红的小哥,一股子赞赏之情油然而生。   毕竟这年头啊,这脸皮能同他们公子一样厚的人不多,锲而不舍的人更是难能可贵。不过再可贵,也改变不了他们府上没有女眷的事实。   “公子,我们家少爷还未娶亲,自然是没有少夫人的。”   “什么……还不是少夫人。”小谢简直难以置信,那么好看的人还只是个妾。   欢喜真是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小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越想越远了。   不得不说,小谢虽然脑子直,可直有直的好处。他不像旁人一般先打听打听情况,一个劲的就迷在了守株待兔的道上。   韩府离他家一个城东一个城西,他竟能早早的醒来,赛过鸡鸣的去韩府外面守人出来,欢喜有好几次出门时看见侧边有个人呆着,心里泛起嘀咕,仔细一瞧,只觉得这人的面孔很熟悉,这才联想到那日叩门的人。   哎哟,这小哥瞧样子不像是歹人,模样也本分,兴许是脑子是有病?   欢喜摇摇头,想到府上那位罪魁祸首,对小谢反而同情了起来。   韩玉这两年的作风已经收纳了许多,家里的女装除了他心爱的那几身,其余的也都收起来,虽不像前两年出门的时候那么作妖,看来还是能迷的人三五道的犯浑。   只不过像这位那么投入的倒是头一个,让欢喜都不忍赶走。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喊魏侍卫来看看吧。   欢喜想着。   可还没等她将魏侍卫叫来,那人却不来了,头天便有人上府,说要还东西,是条帕子。   韩玉此时不在府上,欢喜接待的人,巧的是,这人她还认识。   城中只一家纸馆,这人便是那纸馆的老板娘,欢喜常替韩玉在纸馆买纸,好几年了自然熟悉。   “这帕子是夫人在那寻着的?”   “是我弟弟寻到的。”老板娘也没细说,只将帕子还了,承认了这几天守在韩府门口是自己的弟弟。   欢喜接过帕子一看,顿时感激起来那傻气小哥,顺便将韩玉念叨起来。   这要死的韩三变,怪不得这些天都不穿女装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引章(三)      小谢守了几日后,家里人觉出异样了。一家人早上起来好几日都不见小谢,只当小谢不习惯本城生活,出去遛弯熟悉环境了。   可这天天清早不见人,再怎么都要问一问情况吧。   小谢的姐夫姓方,名仲义,本地人。在街上开了家纸馆,是祖业。小谢记忆里的印象只觉得姐夫是个斯斯文文的青年,一别多年再见,只在形体上有些变化,这日子过的安逸,年纪一上,儿子也过了烦心的年纪,人不免就福润了起来,整体瞧着是个儒雅的中年人。   他对这小舅子很有好感,本来以为马帮出来的会有些悍气,他应付不来,当初答应下来的时候还有些忧心,直到见到人后才安然了下来,这小叔子看起来是完完全全的清爽,一点戾气都没得。   只是这几天小谢异常的很,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让方仲义很是奇怪,于是晚上饭桌上就多问了几句小谢这些天的行踪。   小谢还真的如实说了。   捡的帕子寻到人了,便去人门口等着那人再出来。   方仲义听了之后,觉得小舅子的行为着实不妥,这守人门口的行为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吓人,他要是那帕子的主人,恐怕以为碰到登徒子了,还是泼皮无赖的那种。   他姐就淡定的多,知道这是小谢的个人风格,只问了小谢要了帕子,准备自个去还去。   小谢无法,只好将东西给了。   说实话,他也觉得起得太早不好,一到午后就犯困,也怪难受的。这下事情一解决,他就睡的安稳多了。   只是没几天,他这日子又不好了。   他疑心是自己眼花,可有好几次他都看见了那回在街上遇到的人,下意识的就跟上了那人。   一跟就跟了好几天。   没错。   小谢确定是那人没错。   只是原本好好的小姐……怎么就变成了个男人呢?   特别是现下,那人似乎发现了他,一个停步回头就对他笑了起来。   小谢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都在冒着鸡皮疙瘩。   韩公子一回头,就见小谢不看路的一下差点撞了上来,连忙提起扇子就抵住了小谢的额头,执着扇柄点点了小谢的眉心。   “你在跟踪我?”   小谢摇摇头,又点点头。   韩公子觉得小谢看着很是眼熟,略微一回忆,就发现这人似乎在他眼前出现的几率有些太高。于是意味深长的从头至脚打量了一遍小谢,然后柔声道:   “你跟踪我?”   小谢脑子不转弯的,竟然还点点头承认了。   这倒是让韩玉有些意外,于是又问:“你喜欢我?”   小谢呆住了,随后猛烈的摇起了头。   “不——喜——欢?”韩玉将这三字拖的十分长,趁机好好的打量了小谢一番,随后叹息似的也摇了摇头道:“那就没意思了,别跟着我了。”   说罢,扇子一收,转过身悠悠然的走了。   小谢就看着他一步两步的走远,也没有再追上去。   半响才反应过来韩公子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瞬间就冲红脸,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至于韩玉,早就脚步不停,走远了。   那天小谢回到家,面无表情的从家人眼前游过,仿若游魂。喊他吃饭时,他姐夫被小谢一脸惨淡的面容给吓了回去,急急忙忙的去找自家夫人报告情况。   他姐对小谢的行为一直很淡定,该干嘛干嘛,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样子,倒是方仲义这个姐夫很忧心,心里打算明个一早就去找个大夫给小舅子看看,或者是请个道长来看看。   毕竟小谢这个样子,很像是被什么邪物给迷障住了心魂。   半夜,小谢躺在床上,被一阵轰隆隆的声响给惊醒了,他以为是外面落了雨,连忙起来去关窗,还未走到窗前就停住了脚步。   雨是没有的,这声响是从小谢身上发出来的,从肚子里传出来,叫唤的越发的响亮,他抚摸这自己的小肚子,一脸的忧伤。   最后叹了口气,走了两步趴在了窗边。   窗外,月满中天,黄橙橙的,就像个烧饼,还是撒好了芝麻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存稿箱君,请收藏我的主人吧\(^o^)/   ☆、夜访   章引:   幽廊小径长,花开锦绣房,寻觅不知主,轻拢一袖香。   一   月黑风高夜,韩公子醉醺醺的踏着小碎步从东门大街一路扭回了家,头上还蒙着从魏侍卫那拿的头巾。   韩府上下一个个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接收了韩三变后,就散了开去只留了欢喜圆满善后。   热水早些时候就备下了,没多大会就兑好一大浴桶抬进了屋。两个大丫头一人一边架着韩玉拖进了浴房,心理素质良好的扒开了韩玉的衣服。   大约扒的只剩下里衣的时候,韩玉似乎是从这迷醉里猛地清醒了片刻,死活不让她们继续下去,于是两丫头只好作罢,合力将韩公子按进了浴桶……   泡进了热水里的人安静了片刻,两丫头松了口气,一个留下来看着韩公子,另一个则去了厨房,去瞧着韩公子的醒酒汤了。   韩玉泡在水里,脑袋里混混胀胀,浴房里闷的不行,喘着气很是不痛快。   “欢喜,欢喜。你把窗打开吧。”韩玉   敲了敲浴桶的边缘,唤了唤屏风外候着的欢喜。欢喜听了后,一看韩玉叫对了自个的名字,就知道他是清醒了不少的状态,于是走到窗前,推开了一条缝。   “再开些。”韩玉趴在浴桶边,有气无力的瞧了欢喜一眼。   欢喜看了看韩玉的模样,于是将窗推了一半。   如今是初秋。夜里还是有些躁气,只是风一大,就会有凉意透出来。   韩玉泡了一会后,热水就不那么热了,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在桶里将湿衣服褪干净后就起身出了浴桶。   衣服也是备好了搭在屏风后的,显然做的人早就对这一套流程轻车熟路。   待韩公子穿戴的差不多后,圆满端着醒酒汤进了屋。   韩玉端起汤后,一口气干掉,丝毫不见犹豫。   欢喜看着自己公子喝完了醒酒汤,点了点头,问道:“现在要歇么?”   韩玉呼出口气,只是问了问:“什么时候了?”   “外面刚打过二更。”欢喜答道。   “我睡不着,先去后院走走……不用跟着,你们去睡吧。”韩玉放下碗,对两丫头摇了摇头。欢喜和圆满对了对眼,也不反对。   “那先等会,我将这收拾一下,圆满你去给公子拿件披风,今天夜里风大,防着些好。”欢喜说完话,圆满就去拿披风了。   韩玉当然是不能反驳的,于是搬了个小凳子到门口坐着,等着圆满拿好披风回来。   欢喜在屋里收拾着,忽然想到了件事。   “对了,今天有客人上门找你,还等了好些会。”   “是谁?”   “只说姓谢,从城西来的。公子认识么?”   姓谢,又从城西来的。   还能有谁呢?韩玉猛的起身,把欢喜吓了一跳,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他……他有留什么话给我吗?”由于起身起的太猛,韩玉现在眼前一片金花,只好皱了皱眉头,扶着额,倚着门问欢喜话。   欢喜摇摇头道:“人家等了会还等不到你,就走了,瞧着好像还挺着急的。”   “……那他有说还来么?”   欢喜愕然,觉得他家公子好像很在意今天来寻他的那位客人。   “也没说。”   韩玉叹了口气,又坐了下去。   此时圆满拿着披风回来了,韩玉又起了身,圆满将披风抖了抖,给韩玉披上。系好带子之后对欢喜和韩玉打两个手势说,去了长廊。   夜到此时已然很深了,四下静谧。   欢喜收拾完东西,和韩玉一块出了门,刚要离开,就见前方悠悠荡荡的一点星火摇曳过来,微弱的照衬着一个人影。   按照这人影行步的姿态和速度,欢喜一看就知道应该是守门的韩伯,于是连忙过去将人扶过来。   “韩伯怎么起了?”   韩玉看韩伯披着衣服,连忙上前搀扶住。   “门口有客人找韩哥呢?”   韩伯打了个哈欠,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有人应门,刚才是以为是错觉,毕竟那么晚了,不大会有人来府上。   可听见了,心里就放不下,于是披了衣服还是起来去看了看,几乎都走到门口了,也没听过声响,韩伯想着自己果然是老到眼花耳鸣了,一边将门打开。   ☆、夜访(二)      门吱吱呀呀的开了。   门外还真有个人站着,一看到门竟然开了,不由的后退了几步。   韩伯揉了揉眼睛,也看不清这人到底什么模样。只好问:“可是有什么事?。”   那人似乎有点懵,说话很含糊。   “韩玉……他回来了没,我白天来找过他……”   韩伯想了一想,好像今天的确有个年轻的小公子来找过韩哥。   都那么晚了还上门来寻,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那你等着啊,我去报一声。”说完,又吱呀一声关了门,转身去寻韩哥了。万幸的是韩哥这时候还在没睡。韩伯找到人连忙说了来意。   “都这个时候了还来?”欢喜不由的觉得这位谢公子和他家主子一定有些什么事。   “那赶紧让他进来。”韩玉一听正要去门口接人,欢喜却一把拉住了他。   “等一等,咱们这没这个规矩的,人我去接,你先去后院,待会我把人带到。”   韩玉此时酒已经醒了□□分,一听欢喜这样说,也的确觉得这样不大好,于是按照她的话去了。   欢喜看着自家公子,心里猜测了好几种情况,转手接手韩伯去接人。   秋夜的天既高又清,半月浮悬,偶尔有薄云遮过就在地上透落出一大片的阴影。   韩府大门外,小谢坐在台阶上,表面上看起来是很平静的,仿佛安然的都入了定。他从家里跑了出来,绕小路,走巷子,还差点被狗给咬,慌慌张张的将近大半个时辰才到了韩府,跑出了一身的汗。   如今一停下来,不再动作,全身上下都凉了下来,冷静了不少。   头脑发热的举动……也不是第一次。只是这次无论怎么想,都是很失礼的。   大半夜的来打扰。   任谁都会觉得不悦的吧。   可是如果不来,那么往后再见面的机会,几乎不会再有了。   只要想到不能再见,心就很慌,时时刻刻都不能停歇的慌。   行李都已经收拾好打包上了马车,只待天一亮,他就会上车出城,一点一点,远离这里。   晚饭时候,姐姐一家同他聚在饭桌上,叮嘱了他好些东西,只是听在耳朵里,总是会漏掉一半,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小舅,小舅!”大外甥拿着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小谢啊了一声,算是回应。姐姐则是夹了一筷子韭菜放到了小谢碗里。   “来,多吃一些。”   小谢笑了一下,把那一筷子韭菜扒拉进了嘴里。   全家人一时都安静了。   姐姐啧啧一声,又夹了一筷子香菇给他。   小谢看都没看一眼,把香菇放进了嘴里。   “小舅好像傻了。”大外甥一脸严肃的朝他爹道。   “别乱下定论。”方仲义先是否定了自家儿子的话,扭头看向了夫人。   “夫人,你看这,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没事,吃饭吃饭。”姐姐摆了摆手,又夹了了许多平日的小谢不吃的菜放进他的碗里。   饭毕,小谢回到自己的房间发呆,他白日里已经去了一趟韩府,只是韩玉不在家,只能失望而归。   他想着只要能见一见,只要再见一面……可是,又能如何呢。   小谢抱着头,只差仰天长啸……   可是,即使不能如何,能见到他也是好的。   于是,小谢带着这个信念什么都没想就出了门。踏过门槛,小谢瞧了瞧天,此时黄昏将歇,红霞映照了半边天。   这个时候,韩玉总该要回去了,总不会再扑了个空,于是欢欢喜喜的走了。只是他好像一点都没有想到,他在城西,而韩府在城东,两处地方相对,正是城中隔得最远的距离。   路过前厅时,姐夫正在练字。   小谢道了声:“我出去一趟。”   “去吧。”方仲义点点头,没有什么不平常。   待到小谢他出了门,一家三口不知从哪现出身形,到了大门边,一同目送着小谢奔跑的身影……   “娘啊,你说小舅出门干什么?”   “大约是找他失掉的魂吧。”   “夫人英明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的第一个评是汤圆的编辑来通知被抄袭的事。 觉得好有趣怎么破 ┬─┬ ノ( ' - 'ノ)   ☆、夜访(三)      韩公子的起居处处在韩府最幽静的后院边上,走过长廊,就是两条石板道,一条通上向韩玉的住处,另一条则是往后院小花园的路。   圆满将长廊和亭子的灯都燃起来后,将手中的提灯往韩玉手中一递,韩玉接过灯,吩咐她道:“去睡吧,不用再来了。”   圆满一听他这样说,也就明白了意思。走之前,对着韩玉将双手一合,做了一个手势。韩玉点点头,嘴角一扬,不禁的笑了起来。对圆满道了一声“去吧”。   圆满这才回去了。   夜风徐徐一起,打在了廊上的藤叶上,沙沙的响着声。   他提着灯倚靠在柱子上,仔细的听着四下的动静。   欢喜将小谢带到地方就走了,只告诉他人在里面等着。   小谢着眼望去,只见一片星火齐行渐深,摇曳的明明灭灭,恍惚的生出了一片绮丽的凄迷。   在这一片凄迷里,小谢像是踏进了异界一般,不由的有点畏然。   韩玉他,就在前面吧。   想到这些,小谢深吸了口气,大步的踏进长廊中。   拐了弯后,就能看见相见的那个人背着的身影。   心似乎停了下来,小谢捂着胸口,一时哑然,想同他说话,又说不出来话语。   韩公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转过了身,他手中提着一盏灯,全身的气息有些冰冷,又有些漫不经心。   直到小谢走进了才看清,韩玉他似乎刚沐浴完,半散的发还带着湿气,几络发丝微微的遮住了眼,也看不清神情。   随后就听见他清冷的道了声:“跟我来。”便提着灯走在了前面。   走过长廊,小谢跟着他到了去花园的小道上。   韩公子依着的小路上映照的月光,像是迷途了一般,走的及其缓慢。小谢跟在后面,忐忑的要死,话也说不出口。踌躇了半天,还是觉得先什么都不说。   过了小路,就是小花园,花园中央有个亭子,亭子四周换环着一圈清浅的溪道,粼粼的泛着银光。   两人落了坐,相顾无言,小谢不敢看韩玉,眼神这瞧瞧那看看,就是不肯落定到对面人的身上。   这样的情形,的确很尴尬。小谢的脑子里一堆乱麻,也不知为什么,他平日里绝不是这样沉默寡言的人,可现下,调笑的话死死的就是说不出口。   “你觉得这花怎么样?”未了,竟是韩玉先开了口。   “花?什么花?”小谢闻言,还没有明白韩玉说的是什么。   韩玉指了指一旁。   小谢朝着他的指引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这亭子周围悠悠然的有不少朦胧的白影。他起身近了韩玉,一眼就看到了开在四周的花。   “真好看!”   真的很好看啊,小谢连忙跑了出去,跳过小溪,直接到了花开的土丘上,蹲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花,香气也那么好!”   韩玉从正路绕过去,走到小谢身旁半蹲了下来。   “这是牡丹么?”   “当然不是。牡丹开的早,暖春时候才能看到。你来的晚,错过了。”   韩玉摇摇头,他怎么忘了呢,眼前的人没见过什么花,一窍不通,是个花痴。   嗯,是痴傻的痴。   随后解释道:“这是昙花。”   “昙花,昙花一现的那个昙花么?”小谢闻言扭过头,这才发现韩玉同他的距离很近,近的连呼吸声听的清晰。   小谢装作要看花,又把脸转了过去。   “昙花是有个故事的,你听过么?”   “优昙韦陀,小时候我娘和我讲过的。不过西连那的花草很少,我也只听人说牡丹好看的多,说昙花好看的却少。”   “昙花难养,又只在深夜开,见过它开的人比起牡丹来自然少的多。”   韩玉指了指花:“待会就要合了。”   韩玉一说,小谢这才发现,眼前的花耷拉了,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韩玉问他:“你觉得那个更合你的心意?”   “我……没见牡丹什么样,说不好。”   小谢这话说完,韩玉笑了,笑声听在小谢的耳中,意味不明。   “明年牡丹开了,我带你看。等你看过了牡丹,你就知道你喜欢的是什么了。”   说完此话,韩玉便起身,小谢随着他一同起来,身形一晃,险些跌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韩玉:为什么不收藏? 小谢:收藏吧!!!   ☆、夜访(四)      韩玉眼疾手快,揽住他的腰身。   “怎么了?”   “有点脱力……”小谢垮下脸。方才太激动,也没想着累不累,现下猛的一起,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毕竟从城西狂跑到这里,也怪不容易的……   “我扶你过去。”韩玉说着,架上了小谢的胳膊,带着人回了亭子。   小谢一落了坐,就趴在了石桌上,顿时被石桌的凉气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韩玉看着小谢颇为无力的模样,便问他:“你怎么来的?”   小谢愁眉苦脸的答道:“跑来的……”   韩玉没话了,他是知道小谢的住处的。   “你来找我,难道没有话要和我说?”   “那天是我不对。”小谢松了口气,总算是将要说的话说出口了。   韩玉又道:“只是这样,就为了赔个礼?”半夜从城西到城东,那也真是有劲。   “也不止是这样……我,我明日就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   “回西连山,我……本来只过来看看家姐的,现在差不多要回去了。”   “那……什么时候再回来?”   “应该……说不好……”   “那我知道了。”韩玉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想来,牡丹是看不成了。”   不知为何,小谢觉得韩玉似乎生气了。可明明就赔过礼了……   “你生气了?我这次上门就是想认个错……那日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小谢有点着急,但总觉得他这些话说的似乎不在点上。   “我并没有生气。”   韩玉一言不发的盯着他,小谢被他看得有些不敢抬头,心想着……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   “不早了,你回去吧。”   “啊……”小谢惊呼一声“我……这就回去了……”   韩玉不说话。   小谢败下阵来,小声念叨:“那我回去了.”   韩玉不在理睬他,转身离开了小花园,然后就不见了。   对了,还把灯也提走了。   等人彻底不见了之后,小谢摸摸鼻子,从石凳上撑起身子来,十分惆怅的也走了出去。   总觉的……同韩玉的关系,越来越糟糕了。可是,方才,韩玉还说要带他去看牡丹的,气氛也很好。   刚走出长廊,小谢就发现刚才领他进来的那位姑娘在。   “额……我要回去了。”   “那么晚了,公子为何不留下来住上一宿,待到天亮再回去呢。”欢喜面色如常,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可小谢总不能说他是被你家主人赶走的吧,那也实在太没脸了。只好推脱了欢喜的好意。   “不然这样吧,我帮公子备匹马,这样也能快些。”   “可是城里不是禁骑行么?”小谢刚到的时候就知道了城里有禁令,是不给骑马的。   “二更后是可以的,这块令牌公子拿好,若是有巡街的官家看到了就出示一下。”欢喜从袖口摸出一快令牌递给小谢。   小谢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   他是真的走不动了,再推下去反而显得矫情。   “那多谢了.。”   “跟我来吧。”   欢喜带着小谢去备好了马,小谢牵着马,告别时候说了好些感谢的话。   “这马和令牌我明日会托人还给姑娘,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欢喜笑了一声,还称呼呢,这人还真是不一样。   “马交给守门的韩伯就好,至于令牌,这可不是我的东西,还是还给我们家公子吧。”说罢,就转身回了门。   小谢拿着令牌楞了一会,灵光一闪才明白过来,这令牌是韩玉的东西。   没有韩玉的命令,谁会拿着那么要紧的东西乱给人呢。   所以,韩玉到底还是……没生他的气?   小谢欢呼一声,又欢快了起来,将令牌往怀里一塞,抱住了马脖子,猛的亲了一大口,又费了好些力气才爬上马背。   被非礼的马兄昂起头颅,狠狠的喘了口气,不情愿的打了打尾巴,还是嘚啵嘚啵的跑了起来。      ☆、酒事   章引:   清暑送叹慢,解忧叩香坛。笑欺千古人,此后君亦然。   一   魏侍卫最近很忧郁。   在他巡街的时候他很忧郁。   在他抓贼的时候他很忧郁,   在他解决一日三餐的时候他很忧郁。   这种忧郁已经严重的影响了他周围的人,所以这段时间里,几乎所有人都是避着他走的。   侍卫长一看他这样的状态就觉得不行啊,于是大手一挥,批了他三天的假,让他好好的休息休息。   “年轻人也不要太拼,回去好好歇歇。回来的时候可不能再这样喽。”侍卫长拍拍他的肩头,这孩子太老实了,工作是出了名的拼,这次就好好放他几天吧。   于是魏侍卫忧郁的点了点头。   他茫然的走在大街上,忽然有种不知该去向何处的茫然感。   回家吧,这爹娘早些时候来过信说是回了乡下探亲去了,妹子嫁去了别城,几个兄弟这时候还在城门轮值。   这个点,喝酒也不是时候,要不去……不行,他不敢。   魏侍卫就这样站在大街中央深深的捂住了脸,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处地方可以去……   “嘿!傻愣在这儿干什么!”   魏侍卫被这一声喝给惊醒了,木然的看着眼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谢公子。   小谢一早吃过饭就被他姐派出去到医馆拿药,这刚从医馆踏出来还没几步,就瞧见大街中央立着一块肉身石像,走进了一瞧,竟然还是个脸熟的。   “谢公子。”   “叫什么公子,听着怪难受的,魏大哥叫我小谢得了。”小谢拍了拍魏侍卫。   “那也行。”魏侍卫点点头。   “别傻站着了,跟我走。”小谢看着魏侍卫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二话不说先将人给拉到一旁。   “魏大哥你这是碰见什么难事了,这会不是该换班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魏侍卫:“……我得了三天的假。”   “要是魏大哥不嫌弃,可以和我说说?”小谢对魏侍卫这个人很有好感,上次馆里有人来闹事,就是魏大哥带着一队人来给押走的。   魏侍卫还在踌躇,这个小谢兄弟他回想一下,除了那次秉公办事后也就见过几次面,好像是同韩玉有什么关系吧……   “这样吧,我还得把药给送回去,不过这样,魏大哥你等我一会,咱们找个馆子坐下来好好聊聊,上次的事,我们一家还没来的好好给你道个谢,你等等我啊,很快的。”   小谢说着说着,提着手上的药就朝家里跑了去,一溜烟就没了影。   “我还没答应啊……”魏侍卫望着那股尘嚣张了张嘴,半响无话。   很快的,小谢就又出现了,毫不分说的拉着魏侍卫进去了一个他常去的小酒馆,进门就对掌柜的叫了两坛店里的招牌黄酒,说罢又叫了几个下酒菜。   刚落坐没一会,东西也就上齐了。   酒馆的酒都是用碗来喝的,几杯下肚,胃里就热络了起来,这一热络,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兴许是魏侍卫实在憋得太狠了,眼前的小兄弟看着也着实无害。   酒喝着喝着,话就控制不住的都吐了出来。   也不知从来听来的一段话,说是女子应当喜欢烈一点的男人,这个烈不是烈火的烈,而是烈酒的烈。   烈火熊熊燃起时,灼热的火焰固然是惊心动魄的,只是不能真的去碰,伤到了那是钻心的痛,而且还会留下片丑陋的疤,难以痊愈。   烈酒就不一样,不仅能碰,还可下肚。它也热,但是这种热不伤人,还醉人,哪怕喝的再多,大不了也只是一场宿醉。   魏侍卫回想起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立刻就蹦出了郡主的模样,然后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这话其实说起来也是有点道理的,只是对郡主是不适用的,她是个异类,家世好,有才华,会打架,自给自足,自己就能做烈酒。   ☆、酒事(二)   郡主的身量比一般男子还要高出半个头,出行时的着装又极其的干练,行事也很是大气。同城里的大多数无病□□的公子哥一比,可以说是彻底的秒杀了众人。   所以要说城里的女孩们心中的倾慕对象,那郡主若居第二,没人敢坐那第一。都城里的女儿们有这样一个榜样,简直就是青年才俊们的灾难。   在他刚见到郡主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生出一种羡慕嫉妒甚至是倾慕的复杂心情。   那一举手、一投足,浩然的正气。   那轩昂的气宇、那舒朗的眉目,黑白分明的眼神!   那面对虎豹豺狼毫不畏惧,那与邪恶势力的毫不退却!   魏侍卫在那一刻心跳的砰砰的快,仿佛他现在处在刀光剑影之中,正同这位仁兄一起去闯荡世间,快意江湖!   是的,魏侍卫从小到大的志愿就是当一个江湖剑客。   一把锋利的剑,一个人背负着无数鲜血,孤身体会着风月俱寒,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之中,做一个沧桑且有故事的男人。   为此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啊,每日清早在家人还在酣睡时,他就已经为了这个志愿起床,跑上十多里地去林子里练轻功。寒冬腊月里都不放弃扎马步,挥折的棍子叠加在一块能烧上三天的饭。   可是,就在他要提出要离家出门去闯荡江湖的时候,他爹已经把他的江湖给断送掉了!!!   “儿子啊,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你要是不去,就是违抗圣旨,要全家抄斩的。”   “全家抄斩!!!”小魏被这几个字眼刺激到,颤颤巍巍的在他爹面前耸了下来。   “是啊,儿子,你要是不去咱们一家子可就没活路了。你想想你娘,你想想你妹妹,你再想想我啊儿子!再说了,在知县底下当差是多好的出路,有多少人还不够格呢!”他爹自然是对这个去处很满意的,对于儿子那雷劈了一般的神情擅自给无视了,心里明镜似的,自个家的儿子是个什么秉性他还不清楚?生来就是老实本分的,还想着去趟江湖这种浑水,让他做做梦就好,时间一久,想必他自个也就明白了。   小魏能怎如何呢,这全家性命都勒他手上了,他能不去?   他从报到那一日就渐渐的把这个志愿埋藏在了心中,每日每日的繁琐事项叠加起来,让当时热血的青年逐渐的忘了这个志愿。   即便他后来知道其实当时他就算不去,那也只当自愿放弃了军籍,没什么严重的事,他爹当时忽悠了他,却也只是为了他好。   只是偶尔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小魏会抚着胸口深深的叹一口气,却再也没有下文。直到县里接到调令调整人员,将他调去了都城当差,他见到了郡主!   那一刻,他仿佛听见自己埋藏多年的那份热血被唤醒了,眼前的人正是他想要成为的人啊!   那是在一个夕阳西下里发生的相逢。   他追着一个盯了好些时日的扒手,终于在盯到现行的时候开始了追捕,那扒手是个老油条,对都城里的大街小巷及其熟稔,追捕进行的很辛苦,可是谁都不想放弃那即将到手的希望。   魏侍卫追着扒手足足跑了大半个都城,眼见快要够到那扒手的衣领时,脚下不慎,一颗石子将魏侍卫打滑,狠狠的摔倒在地。   魏侍卫已经精疲力尽,脚腕的钝痛更是让他无法再站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扒手脱身。   扒手见状简要仰!天!长!笑!   长巷子的尽头是道矮墙,只要翻过去,就能脱身了,魏侍卫此时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战斗能力,   而就在这场追捕站即将要结束的那一刹那,一阵疾风从魏侍卫头上穿过,冲这扒手的后脑勺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越来越少了呢~ 对了,你们有没有觉得专栏上那个收藏作者的按钮特别可爱,特别想去点击一下下呢~(/▽\)   ☆、酒事(三)      当所有的尘嚣落定,尘土被风吹散后。   一切也都结束了。   扒手被那一脚踢得昏死了过去,趴在地上没有动静,在扒手旁则站着一个人影。   夕阳下,那道身影被拉的很长,将伏在地上的魏侍卫也遮掩住了。   魏侍卫抬起头,惊魂却还未从那疾风里恢复过来。   逆光之中,魏侍卫额角流下的汗蜿蜒的进了眼中,模糊住他的视线。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依稀的分辨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阴影流动起来,那个人朝他走了过来。   他拭去了脸庞上的汗水,揉了揉模糊的眼,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那个人朝他递出手,对魏侍卫送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还站的起来吗?”   就是这一刻,魏侍卫的眼孔猛的放大,将这个高挑的身影倒映在了眼眸之中。他的心脏砰砰砰的急速跳动,连脚腕上的疼痛都黯然失色了去。   他仿佛看见了一把剑冉冉的从那人背后的光芒中升起,泛起了耀眼的光芒!而他那埋藏了多年的少年梦也重见天日!   “魏大哥对郡主果真是……很崇仰啊。”小谢听到这,脑补出了那副画面后,忍不住打了个抖索。倒不是因为这个故事里的郡主和他平日里见的郡主差别太大,最主要的魏大哥这个人吧,实在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那后来呢,你们怎么样了?”小谢见魏侍卫还沉浸在他自个的故事中,只要往后追究。   “后来啊……”魏侍卫的回忆还在继续,小谢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深远起来,听他缓缓的,道出了之后的故事。   魏侍卫扭伤了脚,自然没办法将那扒手押解回去。那个义士见状便义不容辞的充当了护花……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人。   他将扒手的腰带抽了出来,手脚一并的将不省人事的扒手捆了起来。然后走到了魏侍卫的面前,背对着他半蹲下来。   “你这是……”魏侍卫看他的动作,难不成是要……   “你是城里的厢卫军吧,你的脚扭伤了不能多走动,上来,我背你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魏侍卫听了这义士的话,窘红了脸。他自从能跑会走之后,就从未被人背起过,况且他一个大男人,被人瞧见了还怎么见人啊。   “别客气,你为了这里的百姓才负的伤,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来,手给我!”义士又朝他送出个爽朗的笑,明晃晃的闪着了魏侍卫的眼。   他一咬牙,抓上了那义士的肩。   “那就多谢这位义士了!对了,我还未请教义士的姓名!在下魏临远,刚从绛县调到都城之中,家中父母尚好,还有一个妹妹没有出阁。”   义士:“义士啊……还从未有人这样叫过我,你叫我郡主吧,好多人都这么叫我。”   魏侍卫心里咯噔一下,俊主,俊主,这名字虽说和这义士还挺相称,不过也着实有些怪异。“那好,那就劳烦俊主兄将我送到城东。”   俊主兄一听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说话,背着魏侍卫走出了巷子。而那扒手被困得死死的丢在巷子中,想必就算到了大牢中也未必醒的过来。   “我当时真不知道他是真的郡主,那次他帮了我之后,我就总是找他出来喝酒,郡主的武艺在我之下,我就常常向他请教,夏天又热,有时候练武出了一身的汗,随手将外衣也脱了去,郡主也不在意,我……我怎么能当着女孩子的面把衣服给脱了呢……”   说到这,魏侍卫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小谢在一旁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好不大确定的道:“其实郡主她吧,应该是不介意的,魏大哥你也不要太困扰了。”   魏侍卫眼眶泛了红,拿起酒杯边倒边喝,连续灌了好几杯。   小谢见状又朝小二叫了两坛酒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333   ☆、酒事(四)      魏侍卫后来自然是知道了俊主的真正身份,过了好些日子才接受事实,只是心里的疙瘩实在消不下去,再加上这次的事……他对不住天对不住地对不住爹娘还有他那未出阁的妹妹,最最最对不住的就是郡主啊!   “郡主她那么好的一个人,自然不想让我难堪,原本我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我竟然把郡主的成亲酒给喝了,这下怎么办啊,郡主要是因为这个成不了亲,我就是罪魁祸首,我对不起郡主,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妹妹!!!”   “慢着,魏大哥你再说一遍!什么成亲酒?”小谢听魏侍卫说了那么一大串,直到现在才好些有些抓住重点了,于是连忙叫停,摇了摇快要崩溃的魏侍卫,让他好好的说下去。   魏侍卫如今已经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了,反正说都说了,那就不妨都说了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   上个月底是他轮班训街,正巧前段时间公主要的货物从京城运了过来,于是侍卫长看他下午休息,就让他就巡完街之后顺路送过去。   他训街的时候呢,一个小贼不巧撞他手里了,于是中途就耽搁了一些时间,午后才去了公主府上。公主一般吃完午饭后,都是要小睡一会的,魏侍卫碰的不巧赶上了公主午休,就将东西留了下来。正要离开公主府时,正好碰到了从外面回府的郡主,郡主一见是他,神神秘秘的把他拉到自家后院去了。   魏侍卫在郡主面前一向温顺,自然是郡主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见郡主跑到一颗树下扒了扒地,从地下抱出个东西朝他走了过来。   “拿好了!”郡主将东西往他怀里一塞,拍了拍手上的灰土。   “这是什么?”魏侍卫一看怀里,只见是个沉甸甸的陶坛子。   “好东西,我昨个才发现的。肯定是我爹以前埋下去的,现在便宜你啦!你在这等等,我去找两个杯碗来!”郡主拍完灰后,拍了拍魏侍卫的肩转身就跑去找喝酒的杯碗去了。   魏侍卫一听也就明白了,怀中的坛子里是酒,他动了动盖子,一阵酒香就飘了出来。看样子郡主应该是发现后就开了坛子,只是留下来没有喝。郡主是因为想到了所以才留下来没有喝掉么,想到这,魏侍卫鼻子有点酸,郡主对我真是太好了!真的好感动!   等到郡主拿来了两个碗,两个人本来只想尝尝味道的,毕竟是陈酿,要紧着点喝,可尝了之后根本就放不下杯子了啊!   好酒啊好酒啊,这口感香醇同外面街坊酒楼的货色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尝了一杯后,两人默默的看着对方。   “要不要再来一杯?”郡主道。   魏侍卫默默的将杯子递了过去。   于是乎,一杯接一杯,两个人连个下酒菜都不用,就干了半坛子,后来还是郡主见魏侍卫连站都站不稳了,才下了决心把剩余的那半坛子给封了起来。   魏侍卫那时候已经不大清醒了,所幸他午后不当班,郡主看他的样子,就派人收拾间客房送他去休息去了,自个则带着这半坛子酒去找了韩府里找了韩玉。   傍晚时分,郡主从韩玉那回来后,魏侍卫已经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侍卫起来端着盆在院子外边洗漱,一旁的同僚这嗅嗅那嗅嗅的,最后嗅到了他身上来了,给了他一肘子。   “我说,你昨个去喝喜酒喝了多少啊。那么大的味。”   “没啊。”魏侍卫自然是否认了去。   “没有?那你这一身的金风玉露的味哪来的?”同僚显然不信。   “金风玉露?”那是什么?魏侍卫似乎是在那听过,可一时想不起来,只好看向同僚,向他求寻解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情有点多,更新不稳定。   ☆、酒事(五)      同僚摇摇头,开始念叨起来。   “这你都不知道?”“本城风俗,城里人家凡是有女婴出世,家里都会等到秋天去城外的林子里的取上一坛子白露回来酿酒,埋下地里,等到这家女儿长大成人,许了人家的时候就会挖出来,在成亲的酒席上用来招待亲家。这酒在酒坊里可是找不着的,我还是因为表哥成亲才得了几口。你要不是去喝了喜酒,这酒你还能上那喝着?”   “成亲!!!……”魏侍卫忽然懵了,然后一把抓住那同僚。   “你仔细给闻闻!真是那酒么!!”   “哎,放开,你给我放开!”“出不了错,就是金风玉露。这香我忘不了。”   同僚确定肯定以及认定的点点头!没错,肯定是金风玉露!   魏侍卫犹如遭受雷劈了一般石化在了当场。几个线索串一串,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这酒是郡主从自己院子的地下挖出来了!!!这酒是驸马埋下去的!!!这酒是陈酒!!!   魏侍卫捂住胸口,一口血一口血的从胸膛中翻涌出来。   他……完蛋了!   事情就是这样,打那以后,魏侍卫就陷入了深深的忧郁之中,训街的时候更是想也没想的就跑到了西城,他现在根本就连公主府的大门也不敢看!更别提去找郡主了!   “郡主要是不能成亲的话该怎么办啊!”   “说实在吧。我觉得真有勇气敢娶了郡主的人应该不会介意那一坛子酒。”小谢听完这个故事,好好的想了一想之后,对魏侍卫道:“这事说好解决也解决,说难办也挺难办的。主要还得看郡主,魏大哥你有没有和郡主商量过这事?”   魏侍卫摇摇头。   “我这些日子根本就不敢见郡主,又怎么敢提,恐怕郡主自个还不知道这件事。”   “这样放着也不是办法,魏大哥,你想想郡主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会因为一坛子酒就怪你么,虽然你不说郡主她兴许就不知道,可问题是你已经知道了,这事就不能瞒着她。”说到这,小谢一拍桌子,对魏侍卫道:“魏大哥,堂堂男子汉!做事要有担当!去找郡主说清楚!”   魏侍卫似乎是被小谢的这句话感染了,捧着酒碗一脸悲壮的喝了下去,喝完猛地将酒碗一放,坚定的对小谢点了点头。   “小谢兄弟,我……听你的!”   “那好,魏大哥!要不要我陪你去给你壮壮胆!”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也好,你放心吧魏大哥,这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小谢以为魏侍卫是怕他宣扬出去,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魏侍卫苦笑一声,他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拒绝了小谢兄弟的好意。只是他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朝郡主开这个口。   “小谢兄弟莫要多想,我……得好好想想,再和郡主说这事。”   “那好吧,魏大哥要是信我,以后有什么烦心事,不妨来找我说说。”小谢一脸的了然。   两人喝完剩余的酒,肩并肩的,摇摇晃晃的走出酒馆。魏侍卫心里有事,小谢自然不会跟上去,心念一转,想着临出门前自家老姐让他好好陪魏大哥,就不用去馆里看着了,于是空出了一下午的时间,打算去东城找韩玉。   魏侍卫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开口,只跟小谢道了谢。   两人就在酒馆门口告了别。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篇和不渝换着码~   ☆、酒事(六)      庭午转阴。   韩玉摸了把折扇在亭子没精打采的扇着,郡主趴在石桌上叹了口气。韩玉瞧着特别不顺眼,就出口道:“你是不是来葵了,焉成这副样子。”   郡主斜了他一眼,没理睬。   韩玉自然不干了。   这大中午的上门来蹭饭就不说了,蹭完之后还没点自觉,跟个魂似的在府上荡来荡去,公主府可比这地要大的多,要荡回自个府上荡去。   郡主见韩玉有些蠢蠢欲动的迹象了,这才支起两臂撑起伤身,颇为伤情的道:“阿妄啊,你说一个人会为了什么避开另一个人呢。”   “不要这样叫我。”韩玉啪得将扇子一收,脑门上的青筋暴了起来。   郡主讪讪的呵了几声。   哎哟,一时没注意,就忘了妄妄的这个禁忌。   韩玉撇了郡主一记眼刀,才道:“谁避开你了。”   “魏魏啊。”   “谁是魏魏?”   “你连魏魏都不知道,你个负心汉,天天找他喝酒逛花楼竟然还忘了他。”郡主捂着脸,一脸痛心疾首的指着韩玉。   “滚,没人这样叫他”   “这是爱称,听着多亲近。”   韩玉不语,拿着扇子只朝韩府大门的地方指了指。   郡主打了声哈哈,又趴了回去。   半响,韩玉出声了。   “魏侍卫为什么要避开你?”   郡主扭了扭头,闷声道:“我也想不明白,这几天我在街上看见他,他扭头就跑了,喊他他也不答应。”   “你和他上次见面的时候在干嘛,有什么事发生么?”   “上次见面啊,让我想想,对了,就是我拿着酒来来问你的那天。等我回去之后他就走了,再后来,就躲着我走了。”郡主她那日去找韩玉其实就是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这酒的来处,想看看能不能再弄些,结果两人对着剩余的半坛酒探究了半天,也没探出点什么来,走的时候还被韩玉给挖去一半的余酒,真是得不偿失。   “你好好想想可有对他做过什么,不然他怎么会躲开你。”   “真没有。我想了好几遍,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啊。”   “你倒是自信的很。”韩玉倚靠在栏杆,指尖一错,将折扇搓开,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他看了看郡主今日的装扮,脑中一个灵光闪现,啪的将扇子合了起来。   郡主被合扇的声响给吓了一跳,见韩玉笑的诡异,不自觉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郡主道:“你想什么呢,笑的那么恶心。”   韩玉笑的更加欢畅了:“当然是想你,你给我过来,我教你个法子,魏侍卫肯定就躲不开你了。”   “真的假的?”郡主一听半信半疑。   韩玉道:“行不行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郡主一想也是,就从了韩玉。   韩玉的几句话过后,郡主果真若有所思起来,对着韩玉点点头道:“好像有点道理。”   “放心吧,肯定能成。”韩玉自是胸有成竹。   “成,若是真的能截住他,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的人情虽然没有用处,但聊胜于无。”   “切!”郡主朝韩玉翻了个白眼,有了法子后,立马就坐不住了,和韩玉打了声招呼就要走。   临走时韩玉叫住了郡主。   “对了,你上次带来的酒我问出来了。”   “哦,你问的谁?”   “韩伯,当年埋酒的时候他也在。”郡主一听是韩伯倒也不惊讶了,于是接着道:“韩伯怎么说的。”   “这酒的确是你爹埋下的,当年公主刚有了你,他就按照城里的风俗去弄了好些白露。你爹知道这酒味道好,怕你还没长大就被他挖出来喝了,于是就派人在府里埋了好些坛,而且还不让人告诉他埋在那,口里天天念叨着,过了好些时候才忘。”   “原来如此。”郡主听后只是笑笑,没怎么接话。   韩玉挥挥扇子朝郡主道:“你回去再找找,肯定还能翻出好几坛来,记得给我送一坛来。”   郡主点点头,转身走了。   这郡主前脚刚走没多久,府上便又来了人,欢喜在后院找到了韩玉,对他道:“那个冒失公子上门来了,你见不见?”   韩玉听闻后眯起了眼,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心情颇好的道:“放进来吧。”   欢喜看了韩玉一眼,默默的去将人带来。   等到欢喜不见了身影,韩玉趴在栏杆埋下头,上半身抖了抖,忽然就闷笑出了声。   ☆、酒事(七)      小谢最近来韩府来的勤快,其中有次还带来韩玉在纸馆定下的纸货,说是他家姐让他送来的。   纸馆,家姐?   欢喜这才记起前年有个小哥在府门口守了几日,后来纸馆的老板娘来还了帕子,再后来就是小谢半夜来府上找韩玉。   就说每次见小谢都有些熟悉呢,原来早就……   想不到啊想不到,小谢老老实实的,怎么就看上韩玉了呢?   圆满要是……   欢喜咬了咬唇,怀揣着心事去门口接人去了。   小谢来了几次后,对韩府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推辞了欢喜的引路之举,就自己跑到了小花园里。只是探头探脑的,却不见韩玉的影子。   “跑哪里去了。”小谢没见到韩玉不免有些小失落,他上一次同韩玉见面还是在馆里面碰巧遇到韩玉来买纸,这中间都隔了大半个了月,家里近来多事,自己要帮帮看着纸馆,今天碰到魏大哥的时候其实就有这个打算了。   好不容易出来了,韩玉不会不见他吧……小谢一想到这,就有点忐忑,觉得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大越来越可信,就更不敢自己动身在韩府里找人了,万一被告知韩玉不要见自己,真是光想一想就觉得好难受,索性就跑到小亭子的石凳上坐着开始神游天外,发起呆来了。   “你喝酒了。”韩玉返回,一眼就看见那愣头青趴在那,于是轻了手脚走近,刚近了身,就闻到了一股子酒味,不由的皱了皱眉。   小谢由于喝了些酒,反应不免有些迟慢,对韩玉的到来后知后觉,惊吓来的缓慢,竟也没有被吓到,只是心里猛地一兴奋,乐的面上就控制不住,笑的有些傻。   韩玉将酒本来是放到小谢的面前的,只是一看眼前人的模样,就改了主意。   “本来是想让你尝尝的,不过既然如此,那这酒就不给你喝了。”说罢,又把坛子移了回来。   “别啊,我也没喝多少,就陪着魏大哥说了会话。一点点,就一点点!”   小谢一听韩玉要收回去,有些慌了,半起身来伏在桌上,讨好似的抱住了酒坛,也一道压住了韩玉的袖口。他这个姿势要看韩玉,只能微仰着脖颈,两只眼睛星亮星亮的,闪的发光。   互相之间的鼻息很近,韩玉盯着小谢的眼睛,眸色暗了几番,未了,松了手,将袖口抽了出来,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袖。   小谢还在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抱着酒坛看韩玉理衣服。也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韩玉这些个举动很怪,周身的气息有些复杂……   韩玉从袖子上抬起眼,道了声:“下次吧,你喝了别的,就品不出这酒的味道了。”   “啊,早知道就不喝了。也不对,我是为魏大哥解忧才喝的,也不算后悔。”   “魏大哥?是魏侍卫么?”不知为何,韩玉觉得今天这个姓魏的出场率实在是太高,怎么谁来都得提一提他。   “是啊,我在街上看到他傻站在街上,就拉着他喝酒去了。那你要给我留着,我下次再来。”小谢知道今天这酒是没指望了,不过转念一想,下次还能寻个理由来找韩玉就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了。   “你和他都说了些什么?”韩玉将之前郡主的事联系了一下,来了兴致。   “君子之约,我答应过魏大哥不能说出去的。”   “哦,这样啊,那想来该是挺要紧的事喽。”   “嗯……”小谢迟疑了下,怕韩玉给他下套子套他的话。毕竟他是有过惨痛的教训的……   “你不说我也清楚。”韩玉笑了笑,斜了身子,半只手臂撑起半身,十分得肯定道:“和郡主有关系吧。”   小谢:“……”   这家伙难道已经连套话都不需要,光看脸就能看出来了???小谢摸摸自己的脸,确定自己脸上没写字,然后咽了咽口水,小心得对韩玉道:“其实你不是人对不对?”   ……   韩玉估摸着小谢这话应该不是在骂他,只好挑了挑眉懒懒的看着小谢,等着他的下文。   “你肯定是妖精变的。”小谢自顾自的点点头,口中还念念有词的。“是什么妖精呢,感觉倒不大像狐狸精,蛇精?也不像,反而越想越觉得倒像是个花仙子……”   韩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将头别了过去,小谢见韩玉笑了,自己也乐了起来,殊不知有人看到后,对着天无奈的叹了口气。   ☆、酒事(八)      这一下午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小谢在说,韩玉在听。有时候小谢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是前面刚说完后面就想不起来了,可是只要还在韩玉的面前,他就总是忍不住。自己的事也好,听来的事也好,乱七八糟的,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韩玉也没有打断他,偶尔中间断了,小谢才觉得自己太啰嗦了,摸摸头嘿嘿的笑一笑。   中间欢喜还来了一趟,上了一些点心茶水,又问了小谢是否要留下来用晚饭,她好早些吩咐给厨房。   “不了不了,我答应过我姐,晚饭之前就得回去。今天还是偷跑出来的。”小谢摇摇头,谢绝了,欢喜看韩玉没什么反应,也就作罢离开了。   这时候小谢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趟来不是光来聊天的,于是对韩玉道:“差点都忘了,今天来找你是为了给你这个。”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皮革袋,递给了韩玉。韩玉接过手,将皮袋拉开,从里面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来,抬头就见小谢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就把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韩玉将东西提了出来,掉在了俩人的面前。小谢看着东西,心里虚的很。   “我这次回去,马帮里得了块犀角,这不是上次把你的手帕给弄坏嘛,就想送你一个东西做赔礼来着……”   “我知道这是犀角,我问的是这东西的模样。”韩玉将东西晃了晃。   “蛇啊,你看不出来么,我觉得挺明显的啊。”   “蛇?”韩玉将东西放到手心里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愣是没看出一点点蛇的影子来。难得的有些惋惜:“那么好的料子,真是可惜了。”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还给我。”   “你送都送了,那有往回收的道理。”韩玉将东西在手心磨了磨,大约明白了这是个毫无经验的出品,便对小谢道:“以后不要糟蹋好东西,你怎么知道我属蛇?”   糟蹋,这词用的还真……到位。小谢呵呵两声。   “我听郡主说你和她是同岁,所以就问了问魏大哥知不知道郡主的年纪……”   “所以?”韩玉心道这傻子做事还挺迂回的。   “所以,就知道韩公子是条小蛇喽。”小谢摊了摊手。   “为什么不亲自来问我。”韩公子道。   “这个嘛……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小谢在上次离开都城之前同韩玉的也就才见过几面,加上那几次的会面也不大融洽,自然没办法问出口,后来走的急,还是在城门口碰到魏侍卫才问到手的。   “以后关于我,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说到这,韩玉顿了顿,小谢略带疑惑的看着韩玉,见他对自己笑了,才听他接着道:“我总归要比旁人知道的清楚。”   所以,自己来问吧。   小谢自己在心里将这话接了下去。   告辞时,韩玉直接回房换衣,自然是不会来送小谢的。欢喜这个时候在准备晚饭,所以就让圆满将小谢送出了府。   “那个,多谢啦,对了,你应该比我小吧,我听欢喜姑娘叫你圆满,那我也叫你圆满吧,你们是姐妹吗?”   圆满摇摇头,朝小谢眨眨眼睛。   小谢知道圆满不能说话,只好点点头,甩甩手同她道了别。   走出韩府时,小谢的心情大好。   这一趟他来的太值了,不仅将手上的东西送出去来,还赚了一回能同韩玉喝酒的机会,韩玉对自个的态度也很好,笑了好多次呢,真是心上乐的都要开出了花。   他就这样笑了一路到了家,进门时候没注意看路一迈进门坎就撞上了自己的姐夫,手忙脚乱的给人扶稳,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我说姐夫你怎么起来了。”   方仲永恹恹的摆了摆手,他只是受了点小伤,两三天就能好,谁知道自己夫人硬是不让他起身,在床上活生生的挺了半个月,躺的骨头都要软了。   “我再躺下去就得长蘑菇了。”   “姐夫你慢点啊。”小谢见他走路不稳,以为是伤没好,连忙将人搀扶着,这时他姐从门口侧身进来,看都没看他俩,只横插了一句话:“长蘑菇多好,吃饭的时候还能加个菜。”   小谢一想起蘑菇的味,忍不住干呕一声。方仲义一想是自个身上长出来的蘑菇摆在了饭桌上,脸色也不太好,两人对望一眼,迸发出了惺惺相惜的火花。   这使方仲义暗自做了个决定,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帮着夫人骗小谢吃蘑菇了。   “对了!阿存。”小谢见他姐忽然一转身,听她问道:“我从路口就跟着你了,什么事让你笑的跟拾了钱似得?”   小谢嘿嘿一笑,连忙别过脸,搀扶住方仲义,装模作样的道:“来来来,姐夫你慢点走,咱们出去走走,对身子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写到七夕左右就打算结了,无论写了多少。。。   ☆、云中会   章引:   廊亭疏影斜,侵入青石阶。   星河云戴绕,月明至中天。   好景有期待,佳时引游仙,   值此温良夜,提灯赴桥约。   一   大约又过了几日,魏侍卫总算做好了心里准备,准备要去公主府里找郡主将这事好好谈一谈,然而不等他去,眼前就有了新的变故。   他还未踏出门槛,就听见前门传来一阵喧闹。片刻后就有几位同僚走了过来,见到是他,嘿了一声,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藏的可真好,哪儿认识的姑娘,架子还挺大的。”同僚甲拍了拍他的肩,又朝胸口给他来了那一下子,让魏侍卫一点头绪也没有。   “什么姑娘不姑娘,我听不懂。”   同僚乙这时朝他扔来一个东西,魏侍卫眼疾手快的接了,却没接稳,让东西从指尖滑落下去。   “少装蒜,哥几个刚回来,门口来了辆马车,车外面一个丫头叫住我们几个让我们把这帖子给你,说是他家小姐给你的。”   “帖子?”魏侍卫捡起东西来看,的确是张薄薄的邀函,打开一看,遂字念道:“七月七,未时三刻。城中云桥一会,静候君音,不见不归。意浓书。”   “好家伙,胆子还真大,那么主动的姑娘可少见。”同僚啧啧发声,又拍了拍魏侍卫的肩,几个人都在起哄。   “那家的姑娘啊?说来听听。”   “臭小子,看来成亲之日指日可待啊。”   ……   魏侍卫被起哄的脸腾地就升了红,张口要辩解却统统都被同僚堵了回去。   这几位同僚刚歇班,碰到此等事,二话没说就拉他要去喝酒。   魏侍卫挣脱不开,手中攥着这莫名的邀函被拖了出去。   慢着,等等,他还要去找郡主解释呢!   这邀函又是哪来的,他一点头绪都没有啊,这意浓是谁啊?   烦躁加郁闷,反正今个到底将郡主的事又拖了一日。   于是魏侍卫毫无意外的又喝大了。   这边闹闹腾腾的烦心,另一处则是干巴巴的望眼欲穿。   小谢近来是一点闲也不得,他姐不知哪里抽了风,除了每日让他守在纸馆看生意那也不许去,就连关门之后的自由也不给他,见缝插针的给他找事做。   忙忙碌碌了好几天,算起来又是好几天都没见到韩玉。害的他一点精神劲都没有,眼瞧着就要得相思病,啊不,是已经得了。因为他现在连吃饭都没有干劲。   想想以前他在马帮的时候,一到开饭时间那就是他灰暗日子里唯一的光明,能逃脱师傅魔掌让他得以歇气的唯一时光……   可是现在……   “爹,小舅舅是不是生病了啊。”大外甥发现这两天舅舅很不对劲,昨天的鸡腿就摆在桌子中央,可舅舅竟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捡着自己面前的菜色下口。   今天他还特地把青椒炒蛋这个舅舅特别讨厌的菜挪了过去……   索性小谢并没有被这等小计给迷惑,这一次他连菜也不吃了,光扒拉着碗里的白饭。   “夫人,你看这?”方仲义抬抬筷子,示意自己夫人注意小谢。   姐姐叹了口气,放下了碗筷,见小谢这副模样真是愁到心里了。   这个弟弟虽然说来和她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血缘天性以及小谢本身的本性之下,全家人其实都对小谢很喜欢。就个性上来言小谢的反应虽然有时候慢了些,可脾气却是真的好,既不争强好胜,也不虚荣浮夸。是值得人欢喜的好青年。   可小谢好,并不代表小谢喜欢的人也会好。那个韩玉啊,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都和小谢是天差地别。这性别就且不论,就只瞧性格。韩玉在都城中的名声也算是一绝,艳装出行之事在城中家喻户晓,稍有不悦便出口伤人,很是得罪人。祖上三代皆在朝京为官,又是公主的干儿子,实打实的硬气,连知府都不敢轻易招惹。   这样的人,平常人家那里招惹的起?   小谢傻愣愣的,怕只有被欺负的份了。   ☆、云中会(二)      小谢的挑食的臭毛病都是被马帮的二当家,他自个的亲舅舅给惯出来的。   自从二当家狠下心让小谢去跟马帮的师傅学拳脚时,二当家每日看着小谢手上的青紫那真是心痛的不能自己,可是说好了的事又不能反悔,只好变换法子来补偿小谢。   最明显的就是在吃饭上面。小孩子总归是要挑嘴的,没有味道的不愿吃,味道不好的更不愿吃,于是萝卜白菜青椒蘑菇但凡小谢觉得不喜欢不愿意进嘴他就是摆个脸子,二当家就立刻把这些菜色给他从眼前挪开。   马帮毕竟几十号人呢,这上上下下的都是吃过苦头的,哪能让小谢这样,时间长了二当家也觉得不好,于是干脆另开小灶,给小谢单做食。平日里只要出门,就一定带些蜜饯点心一类的吃食给小谢。   时间久了,小谢对饭菜的喜恶就越发的明显,不喜的菜色那是看都不看一眼,来了都城之后,这个习惯让她姐很是看不过去,饭桌上成心的去添他不爱吃的菜色,变着花样让他吞下厌恶的菜。   不过这几日倒是改善了很多,只是这个原因嘛……说实话,作为小谢的姐姐,她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小谢明白韩玉并不是好人选。   饭毕,小谢被姐姐留在了厅中,方仲义很自觉的带着儿子出门溜达去了,把地方留给这对姐弟。   “姐,有什么事啊。”小谢难得和姐姐那么面对面,还没察觉到味有些不对。   姐姐道:“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找你聊聊,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想法没?以后打算回马帮,还是呆在这?”   “想法?”小谢停顿了下,又道:“什么想法?”   “就知道你没想过,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总要成家立业的。”姐姐看了小谢一眼,发觉他神色稍变,于是顿了顿又道:“爹娘虽然面子上总是放着你不管,可其实是最疼你的。你小时候走丢了好多次,每次都吓的娘失了魂似的,后来娘身体又不太好,爹顾及不过来。才想着把你送到舅舅那去。”   “我知道的。”小谢抿了抿嘴。这些事他小时候不明白,总觉得是他们不要自己了,很久都不来看他,就天天窝在舅舅怀里哭。后来大一些,渐渐知道爹娘的消息后才知道不是,不过不在身边过日子,感情到底是淡了些。现在谈起来,也没多大感触了。   “爹娘给你留了一大笔银子,都放在我这里,以后你是想马帮或是在这里娶妻生子都随你。我今天就是和你提提,让你先想一想。”   姐姐说完,朝着小谢笑了那么一下。   小谢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不知怎么就冒出来那么一句话。   “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找韩玉。”   ……   的确,她就是不希望小谢总和韩玉混在一块。   小谢见姐姐没答,就有些着急。   “韩玉他挺好的,外面的人压根就不了解他。”   “你觉得你了解他?”姐姐反问小谢。   “至少我知道他才不是外面说的那样!”小谢理直气壮道,反而让姐姐笑了。   “我不和你争这些个东西,没意思。”姐姐没打算和小谢争论。   她这个弟弟认死理,一根筋,总是只看到一条路,就忽视了路上的荆棘阻碍。   “娘,娘,有人找舅舅!”两姐弟沉默之时,外面方仲义带着小外甥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小谢听了,也不搭理他姐了,出去看了看情况。   “是谁找我啊。”   方仲义和那人进了门,小外甥早一步扑到了小谢跟前。   “魏大哥你怎么来了?”待小谢看清楚来人,不禁有些惊讶。这时方仲义插了句道:“路上碰到魏哥,说是找你有事商量。”   其实方仲义很好奇这两个人能有什么事。   “那个,我能和谢兄弟私下谈么?”魏侍卫看着方仲义一家都在,实在不好意思和小谢说。姐姐一看是魏侍卫后,就放心的带着一大一小回屋,她还以为是韩玉来了呢。   两人没有在家里直接说,而是出了门,找了个台阶下坐着。   “魏大哥找我是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你谢兄弟可还记得上次的咱们在酒馆说的事?”   “当然记得啊。”就是关于郡主的那坛子酒嘛,小谢一听酒馆,就把上次和魏侍卫在酒馆的事都想起来了。   哎,这几天见不到韩玉,其他事情就都被忽略了过去。   “那魏大哥你去找了郡主没?郡主怎么说的。”似乎都过了好些天了吧,小谢算了算日子,觉的魏大哥也该和郡主说了。   魏侍卫摇摇头,叹了口气。   “哎,还没去呢。倒是郡主来找了我几回,都被我避开了。”   “……那你为啥要避开啊。”小谢看着魏侍卫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魏侍卫那么一个硬朗的男子汉,怎么一提到郡主就没气了呢。   “我我说不出来,给你看这个。”说着,魏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小谢,小谢接过来,由于天色已黑有些看不清,又站起来,跑到隔户的灯笼下去看,遂才看清。   “七月七,不就是后天嘛。意浓书,意浓,哎,这名字好熟悉啊。”小谢总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又想不起来,只好转向魏侍卫:“魏大哥,你人气不错嘛!”   魏侍卫又叹了口气。   他到现在还是没有搞清楚这个意浓到底是谁,而且郡主哪里他该怎么交代啊。   小谢听完魏侍卫近来的苦恼,深表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像魏大哥那么纠结的人,想来也怪不容易的。   不过这真的有那么难?不就是找郡主说个明白,然后再给这位意浓姑娘说清楚。   “魏大哥你到底在烦什么呢,不如这样吧,咱们先去找郡主,把那酒的事情说清楚喽。至于这位意浓姑娘,我觉得魏大哥你也不一定就不喜欢,总之到那天再看呗。”   “那么快!现在就去么?”   “当然了,择日不如撞日,对了,我得和我姐说一声,不然她不让我出门。”说着小谢就拉着魏侍卫回了家。   魏侍卫怎么说呢,其实有些不情愿,但是也实在觉得自己再这件事上婆妈的过分了,便将就着任着小谢去了。   小谢的姐姐对魏侍卫是很放心的,这人是城中卫军的小队头,在城中声誉良好,小谢能交上这样的朋友多相处相处也好,于是便放心的让小谢跟着魏侍卫走了,临走时还塞了二两银子给小谢。   小谢拿着银子心里其实有些内疚。他是要和魏大哥去寻郡主没错,不过寻完之后,他想着的是要去找韩玉。虽说也不能算骗吧,但是他姐知道了肯定是要不开心的。可是他要是不去找,他也会不开心的。   为什么非得有个人不高兴呢?小谢第一次觉得人活着有那么多的烦恼那么多的忧愁。可是想一想一会儿就能见到韩玉,这些烦恼和忧愁似乎也就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一路上,魏侍卫看着面色凝重的小谢,原本忐忑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小谢兄弟对他的事如此尽心,他绝不能让小谢白忙活才行。   ☆、云中会(三)      韩玉被公主叫去府上吃饭,下午因几家铺子出了点事去处理,到公主府上迟了些,虽然已派人打过招呼不必等他,可韩玉到了之后公主才让开的席。   驸马去了之后,公主的性格就变了模样。   韩玉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到公主府上,公主不知因为什么事在大厅里笑的人仰马翻,险些快岔气,驸马慌慌忙忙的去给她倒水顺气,明明就两个人的场面,看起来却意外的热闹。等驸马给他顺好气,总算恢复了之后,面对着韩家三口,公主才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待她看清韩玉后,明显愣了一愣,然后一把将韩玉抱在怀里,然后一脸认真的朝驸马道:“你能和他们商量商量换一换,把这孩子给我养成么?”   驸马:“不行”   韩家夫妇:“啥?”   公主:“真的不行吗?”   小韩玉从公主的胸脯中艰难的抬起头,满脸通红吼道:“绝不!”   这一幕一晃,就过去了十几年。韩玉看了看如今的公主,模样上除了眼角一点点细细的皱纹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没有了驸马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大笑的样子了。   “多吃点,你近来又瘦了些。”公主夹了一筷子菜填到韩玉碗里,韩玉道了声好,吃了下去。   “韩伯怎么样了,我看他现在都不怎么露面了。”公主又道。   “韩伯年岁已高,不适合出去打理生意。可让他闲着他又不愿意,这几日在庭院里忙活呢,说是要栽棵葡萄树,这几天我就让圆满陪着他去花市看看。”   “这样到也好。对了,欢喜和圆满我看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人家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这个要看她们的意愿,她们若是真的有了意中人,自然是按照她们的打算来。对了,我想认欢喜为妹,让她接手韩家的生意,我和韩伯都放心些。”   “这事我没意见,她们都是好丫头,不过你这只认一个,那小的呢?”   “她不愿意。”韩玉扒了口饭,公主吃的差不多了,已经停下了筷子。还有一个一直被无视的人听韩玉和公主一问一答,从饭碗中抬起头道。   “小圆满喜欢你。”   韩玉放下筷子,点点头。   “我知道。”   郡主又道:“那个小傻子也喜欢你。”   韩玉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公主抿了口茶水,问答:“什么小傻子?”   这一下郡主就来劲了。   “是城西纸馆老板娘的弟弟,看着傻愣愣的,刚见到韩玉那会,跟了韩玉好些天呢。”   公主扭头看了韩玉一眼,又问郡主。   “男的?”   郡主点点头。   “人怎么样?”这句话问的是韩玉,韩玉轻笑了一声,说:“挺讨人喜欢的。”   “那有时间带回来给我瞧瞧吧。”   “行。”韩玉点头,郡主在一旁又默不作声了。   公主睡的早,这会按照平时已经要睡下了,今个晚了时间,撤席之后又拉着韩玉聊了聊,才觉得困倦,要去歇了,临走时还不忘嘱咐韩玉,让他一定要带人给她瞧瞧。   韩玉直道是好。   “你不觉得我娘总是神神叨叨的么。”公主回房后,郡主从韩玉身后冒出来,说了那么一句,接着又道:“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才是她生的。”   韩玉撇了她一眼,难得的没计较,却将方才的事提出来说了。   “你今个说了什么。”   郡主笑道:“你说那小傻子的事?还是圆满的事?”   韩玉道:“圆满我一直当她是家人。”   “所以早些说开。”   韩玉心里有数,问了郡主:“魏侍卫哪儿你怎么做的?”   “帖子送了,不过人还是躲着我。后个就是七七了,他要是再不来,我也不等了,直接抓来算了。”   韩玉对此表示赞同。   本来吃完饭,韩玉就打算回府的,可是要准备回去时,下人来报,说是魏侍卫来了,于是自然要留下来看戏。   “那么晚,你说他来做什么?”韩玉道。   “谁知道呢。”郡主说是这样说,面上却有掩不住的喜色。   片刻,魏侍卫就带着小谢到了厅里。韩玉搬了个凳子坐在帐后,并没有想到还有个人也来了。   郡主知会了他一眼,两三句就把小谢给支开了。   韩玉笑了笑,从帐后绕了出去。   ☆、云中会(四)      小谢也不想打扰魏大哥,所以只和郡主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这时夜已经深了。府里的人除了打点夜事的外,都回屋歇息去了。府上也看不到几个人。小谢听说过公主和驸马的事情,如今再看这公主府,只觉得唏嘘。   天子家的情着实薄了些,都城离朝京有多远,一去就是一个多月的路程,就这一个公主也要这样,何必呢。   小谢实在不懂,他在马帮里长大,大家打打闹闹的虽说不是什么富贵日子,可感情却是沉甸甸。由此,他又想到了韩玉。   韩玉的爹娘是什么样的呢,恩,小谢感觉韩玉应该长的像他娘,亮晶晶的眼,漆黑的眉毛,只要一笑眼眉就会弯起来,好看极了。   韩玉还很香,虽然香,但是不惹人讨厌,那股香清清淡淡的,闻着很舒服,嗓音低低的,有些尾音,从他嗓子里发出来,就是很悦耳。   “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忽然,小谢耳旁响起一道声音。这声音他想的太久,这会听到,反而有些反应不过来。   “谁,是谁!”   “怎么,几天不见,你就忘记我了。”韩玉挑了挑眉,神色有些不悦,只是韩玉处的地方正好是块阴影处,从小谢的角度是看不清明的。   小谢被吓了一跳,心跳的有些快,反应过来是韩玉时,韩玉已经站贴到他的身后去了。   两人离得很近,小谢都能感受道韩玉身上散发出来的体温,还有那股他想念了许久的香气。   “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么,我还要问你呢,怎么跟他跑来了。”那个他指的自然是魏侍卫。   小谢被他这一问,立马解释道:“我是陪魏大哥和郡主说事情的。”   “什么事情,你说明白。”其实韩玉知道的差不多,不过面对小谢,他总是喜欢多逗逗,这个人慌张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很有欲望。   逗弄的欲望。   小谢怎么都没想到韩玉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整个人都欢喜起来,月色被墙壁切开了一半,正好照在了小谢的脸色。   韩玉能和着这月光看清小谢此时的神情,溢于言表的欢喜之情,微妙的左右着韩玉。   见到自己,就那么高兴么?   “就是前阵子魏大哥喝了郡主一坛酒,后来他得知那是郡主成亲时候才能喝的,心里愧疚,就过来道歉来了。”   “那你怎么也来了。”   “魏大哥来找我商量,我就一块过来了。”   韩玉见一谢一脸坦然,话锋一转,又道:“你怎么都不来找我。”   小谢知道韩玉说话跑的快,这会这,那会那的,让他很是防不胜防。   他也想找韩玉啊,可这不是他姐成天看着他,不让他去嘛,今个还是好不容易搭着魏大哥才出来的。   “我打算陪完魏大哥就去找你的,就是没想到你都在这了……”   “那你找我做什么。”韩玉又问。   “……也不做什么,就是看看你。”小谢此时的欢喜劲还在,被韩玉三下两下的问都乖乖的答了,他这人反正在韩玉面前没什么气性,觉得别扭了撑死就把脸别过去,不看对方。   这副好拿捏的模样,让韩玉不在打算继续逗弄他。   韩玉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月光下,他看了一眼小谢。   忽然整个人顿了一拍,然后越了一步,从小谢身边走出。   小谢看着他走过自己,直到隔了三丈开外才停下来,背对着他。   韩玉今个穿了一身白,他不穿女装的时候都是白衣多。他的脸也白,和着月下白衣简直要浑然一体,都不象是真的。   韩玉现在有些奇怪,小谢能感觉出来。平时的韩玉大部分时候都带着一种慵懒的气息,说话不紧不慢,动作恰到好处,好像做什么都是有分寸,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表现的。   而眼前的韩玉……小谢朝他走了两步。   韩玉整个人都有些紧绷,见小谢近了,不由的向后退。   “你怎么了……”   “不许过来!”   小谢还想上前,却被韩玉一声大喝给怔住,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小谢小声喊道:“韩玉……”   韩玉猛的抬起头,目光凌冽的让小谢吓了一跳。   韩玉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你在可怜我是么?”韩玉直勾勾的看着小谢厉声道。   “我…当然不是…你怎么了韩玉,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小谢即使反应再慢,也看出了韩玉不正常,心里发了慌,又不敢上前。   韩玉又道:“不是,呵,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没有躲你,是我姐不让我出来!真的,你要信我,我今天一找到机会就要去找你的。”   “真的……”韩玉语气疑虑,将话音拖的长了随即又一转:“你过来!”   这一会不许过来一会又要过来的是干嘛呀!小谢都快哭了。   韩玉到底怎么了,他已经有点怕了。   心里是这样想,可是小谢的脚却动了起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朝韩玉走去,韩玉盯着小谢,毫不眨眼的看着他走来,带着熊熊的火光。   韩玉的脑子还有一丝清醒,他知道自己犯病了,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话和行为。   他从刚才就陷入到了眼前的幻觉里。   他眼前的这个人忽然从眉心处燃起了一团火,那团火迅速的在他身上蔓延,一下子都将他包围住。   他走过去,一步一步的,心里却强迫着自己停下来。   不要逃。   不要逃走,那个人全身都被火焰环绕。   他甚至都能感受到燃烧的热浪一股一股的从背后扑来。   他是来找自己的。   这个人看起来那么喜欢自己,看自己的眼神那么的专注。   如果自己就那么走了。   他是不是就会融化在这场火中呢?   试一试吧。   这是假的,是虚幻的。   韩玉的手心里出了汗,指甲陷在肉中,掌心一片粘腻。   他转过身来,牙咬的生紧。   火舌缠绕在那个人的身上,发出嘶嘶的声音,有恃无恐的嘲笑着自己。韩玉仿佛听见火化作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扭动着,纠缠着,嘲笑着他。   他在可怜你,胆小鬼。   谁会爱你啊,你这个怪人,笑话,没人看得起你。   韩玉看见那个人整个面目已经被火烧的全非,可朝他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你在可怜我么?   如果是的话。   那能不能,一直可怜下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一看新人的流行题材点击,再看一看自己…… 心里想着要不要去写个重生机甲霸道总裁金手指什么的……   ☆、云中会(五)      今夜不是个平静的夜。   魏侍卫走在空荡荡的街上,对于方才发生的事还未能完全理解。   酒的事和郡主说了,郡主让他不要在意,还问起他是不是受到一封邀函,约他七月七去云桥。他正诧异的郡主怎么会知道这事时,小谢就从外面冲了进来,慌慌张张的拉人出去。郡主最后只来的急和他说,让他一定要去赴约。   他连忙跟着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被郡主拦了下来让他回去。   两个人被郡主赶到门外,都是满怀心事的样子。   走着走着,魏侍卫越想越不对劲。   郡主怎么会知道的呢,他这件事只有几个同僚和小谢兄弟知道。这昨个才刚收到,几个同僚今可都在值班,不可能那么快就散播到了公主府啊。   小谢一直跟着他,也可能说啊。   “谢兄弟你知道刚刚郡主……哎,人呢?”   魏侍卫左望望右望望,哪里还有小谢的影子,整条路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韩玉发病了,这次发病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郡主怕路上生事,就派人到韩府将欢喜和圆满叫了过来。三个人躲在韩玉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他。   他这次发病和往常差不多,不闹腾,也不理会旁人,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的,十分渗人。幸好如今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不然就这样在地上呆上一宿,等韩玉清楚过来,也够他受的。   韩玉这个人对自己的病一直抱着一种不理会的心态。他在意识到自己有病后也只是和身边人嘱咐。一旦他有异样,在场的人都要离远,不得近他的身。   前几次欢喜并没有听到心里去,毕竟韩玉犯病的时候不正常,放着不管不问,难保会出什么乱子。可是几次之后,欢喜就发觉韩玉的状态和身边有没有人在场有着很明显的联系。   如果有人在场,还碰他的的话,韩玉就会开始歇斯底里,抱着自己在地上翻来滚去,狠狠的挣扎。而一旦身边没有人,他就会平静的很,只是呆在原地不动,喃喃自语一段时间就好。后来他们也就听了韩玉的,只要他发病,一切人员自动远离,多年下来,情况到是越来越好,发病的时间间隔的越来越久,上一次还是去年春天的时候。   圆满推了推欢喜一把,做了个披衣的动作,欢喜摇摇头,两臂一交,做了个大大的叉。   “你说这怎么忽然就犯了呢,他在你这受了什么刺激啊。”欢喜朝郡主小声问道。郡主心里要郁结死了,她那知道啊,她和魏临远正说到紧要关头呢,小谢就冲进来,一脸崩溃的说韩玉出事了。冲出去一看,韩玉就瘫坐在地上,整个人跟离魂似的,怎么叫他都没反应。她一看就知道是犯病了,于是立刻派人去叫了欢喜和圆满过来。   她们对这个有经验。   “对了,那个傻小子当时在场,应该知道韩玉怎么了。”   欢喜听了后,想了想才道:“可是他还不知道公子有这病吧,他就没问么?”   郡主道:“我当时太着急了,他问没问我不知道,怕他们看出来,就赶紧让他们先回去了。”   “……我觉得那傻小子一定还在门口待着呢。”欢喜说道。   圆满和郡主面面相窥,郡主起身道:“我去瞧瞧。”赶紧的跑去大门外。   圆满扭过头,将目光系在不远处瞧着孤零零坐着的韩玉身上。   欢喜道:“公子变了,因为那个傻小子。”   圆满听欢喜这样说,抬起眼,睁得很大。   欢喜继续道:“我不会劝你,不过你得明白。”   说罢,脚步声从后方想起,圆满回头看,是郡主带着人回来了。   欢喜预料的一点没错,门外小谢眼巴巴的候着呢。郡主一看人还在,问了几句,觉得赶不回去,就带了回来,而且看着小谢的状况也不大对劲。   这六魂无主的,和韩玉倒是挺相配的。   “公主已经睡下了吧?”欢喜问了一句。   “歇下了,没敢惊动他。”郡主回到。   “你也回去睡吧,这儿有我们看着,等他醒了些就回去。”   郡主点点头,而后又看了小谢一眼,指了指他。“那他呢?”   “他留下,我有事问他。”   “那好,有事叫我。”   郡主拍了拍小谢的肩,走了。   于是当场还有四个人。欢喜圆满,失魂落魄的小谢,还在神神叨叨的韩玉。   欢喜的手在小谢眼前晃了晃,小谢缓缓的转动着眼珠,幽幽的看了她一眼。   小谢道:“他怎么样了。”   欢喜看他这副模样,也不打算瞒着。   “我们家公子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道:“有点问题。”   小谢听了,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回,只是转向韩玉的方向,韩玉坐在地上,头低了下去,全身泛出一种凄恻的气息,他嘴里念叨着话,可是离的有些远了,很难听的清。   小谢看了半响才对欢喜道:“你和我说吧。”   圆满在一旁看了他们一眼,就那么静静的听着。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云中会(六)      韩玉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自家的床上。   晨光透过窗帷映射进来,朦朦胧胧,恍惚的还能看见空气里漂浮的细细游丝。   他还听见后院树上的麻雀声,唧唧咋咋的。   都是往常的模样。   精神是肯定不济的,头有些痛。他还得在床上躺一躺,想一想,在脑子画出条理,顺的开了,才能心会。   一个打盹,再睁眼,已是大亮。   屋外欢喜敲了敲门,声音传进来。   “厨房熬了参汤,起来喝。”   韩玉翻了翻身,寻了个惬意的姿势继续睡。   “人家昨个陪了你一宿,一大早困着回去的,明个你可得要和人家道个谢。”   依旧不打算理会。   门外依旧还在不依不挠。   “公主在堂里等着看你呢。公子你自己掂量。”   韩玉捂着额,只觉得想发脾气却又无处可发,阴着脸气压低沉的开了门。   欢喜端着铜盆进屋,拧干了脸巾递给韩玉,韩玉接过来,擦了。   随后换衣,梳理。   再一眼的时候,已经瞧不出韩玉身上的凌乱,精致的脸平静无波,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韩玉踏进厅房的时候,公主正和韩伯叙话,见韩玉来了,连忙朝他招招手。   “快过来坐。我听说你昨个又发病了,怎么回事?”公主拉着韩玉坐到了身边,关切的问道。韩伯一听韩玉发了病,本来要去的花市也没去,公主一来,两人就聊上了。   公主道:“感觉好些了没。”   韩玉安慰道:“放心吧干娘,我没事。”   “那把这汤喝了,刚起来先垫垫肚子,欢喜,叫厨房传菜。”   “是。”一边的欢喜答应一声,去了。   韩玉面前白瓷厚罐的一盅热汤,端起来,也没多言,多多少少的也下去了大半。   公主看着他又咽下去该要有的量,一再叮嘱后,就回了府,临走前,问了问韩玉明日的安排。   韩玉道:“安排,明日怎么了?”   公主叹道:“怎么这个日子都忘了,明个是七月七,我本想着让意浓陪我去城外上香的,可那丫头说她有事不去,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   韩玉道:“既然这样,我陪干娘去便是。”   明个郡主已经约下了魏侍卫,的确是去不了的。   公主见韩玉主动应承了下来,点了头,被韩玉搀上了马车,回了公主府。   韩伯近来的精神不错,这几天也挑了不少藤种。   韩玉现下刚去过商行,手头没要紧事,就陪着韩伯一起去了花市。   花市在都城西侧,周边大大小小的商铺聚在一起,是都城百姓打发衣食住行主要去处,再往东边去,城中央的一条青砖路就是贯穿东西的茶汤巷子,在这儿一家挨着一家的茶馆食铺,平日里天还未亮,巷子各家就已经开了铺,将招牌挂了出去。   小谢一上午就在不停的打着哈欠,几乎是吊着自己眼皮在铺子里看着的,方仲义被他所感染,也是哈欠连连。   “你要是困就回去休息,店里还有我呢,不必守着。”在打个不下十个哈欠后,方仲义抹了抹自己眼角流出来的泪,只想赶快将小舅子赶回去。他一大早出门,就看见小谢在石阶上堵着,眼下微青,惺忪恍惚的坐着坐在家门口。见他开了门,也不回家,说什么都要和他一起去店铺,怎么都劝不走。   “啊…啊…”小谢泪眼朦胧的揉了揉眼,又是一个哈欠。   “我姐还在家呢。”   “在家就在呗,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那她要问我昨个晚上为什么没回来,我怎么和她说啊。”   “你昨晚不是和魏哥出去的,直说就是。不过这一夜不归也的确不大好。”方仲义对小舅子的秉性还是很放心的,夫人的确管的有些多。这那么大个了人了,还是跟管教儿子似的方法,对小谢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算了,能瞒着就瞒着吧。”小谢觉得昨个发生的事最好是不要让她姐知道,不然指不定以后怎么限制着他。再来,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韩玉,整个人都乱了,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那个时候,韩玉异常的让他起了畏惧之心,可他没办法做出离开的举动。现在回想,他那时看着韩玉,除了一丝丝的畏惧外,更多的竟然是心疼。   这让小谢也不明白。他喜欢韩玉,是因为他知道韩玉是很好的人,虽然说话有时候是毒了些,但实质上却是非常温柔,甚至是体贴的。   他把韩玉认错成女人过,韩玉没有生气。他把韩玉拉下过水里,韩玉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过。他半夜上门打扰,韩玉不仅没生气还说要带他看花,而他明明就是来告别的,韩玉还给他备好马让他拿着令牌回家。甚至他还把那条对韩玉来说很重要的帕子给弄坏了,可是韩玉却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韩玉会作诗会画画,能饮酒亦懂品茶,而且还长的那么好看。于是越接触越发现韩玉一点也不像传言所说的那般怪异与跋扈。根本没有人真正的了解过他,只是光靠流言蜚语就给他打上了这些让人不快的定语。   小谢想起他和他姐争论的时候,明明他知道韩玉千万的好,可是一句也说不出来,自己那么的笨,连句话都无法替韩玉说。   哎,小谢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问了方仲义一句话。   “姐夫,我问你啊,你会心疼一个比你厉害很多很多的人么?就是觉得他很不容易,所有人都误解他,他也不解释。”   方仲义听了小谢的这个问题,很是新鲜,他想了想自己的经历,大约总结了一个对的上号的答案给小谢。   他对小谢说:“当你心疼一个人的时候,很有可能,你是喜欢上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在看么……   ☆、云中会(七)   都城是小地方,城中店铺生意里中除了一部分是祖业,有近四成的铺子店面是韩府名下的产业。韩大人还的时候,铺子都是韩府里的人直接管理的,到了韩玉这里,韩府就没剩下多少人了,于是韩伯就将生意转了出去,只按季收取租金,也算是城中最大的东家。   方家纸馆是祖业,铺子宅基都是自家的,在都城里是老字号,长期给官府和书塾供应纸张,走的几乎都是熟客配订,上门订取货物,所以门面生意一向不多。   午后热浪袭人,使得人昏昏沉沉。   小谢终是熬不住这一袭,伏在账台上迷糊过去了。   韩玉踏进纸馆,一眼就看见了他想要找的人。边上的方仲义一看有客人,刚要起身招待,就被韩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给压了下去。   “别吵醒他。”韩玉放轻脚步到了毫无知觉的小谢跟前,同方仲义说道。   “韩公子今个怎么亲自来了。”方仲义转眼瞧了一瞧小谢,他看着小谢睁着眼熬了一上午,这时也的确不忍心叫醒他,于是压低了声,也放轻柔了动作。   迷糊着的小谢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热气让他的额下密密的浮着一层细汗,气息有些飘忽,并不是太稳。   “我来看看他。”   韩玉对方仲义摆摆手,示意不用招待,方仲义虽然不明所以,倒也知趣的不做打扰。   接着,方仲义就看着韩玉从袖中掏出块手帕,然后微微的倾下了身子,给睡着了的小谢一点一点的拭去汗珠,整个过程韩玉都保持着嘴角微扬,眼神里像是惨了水似的泛着光。   方仲义仿佛觉得这七月的晴天忽然就给他来了一道霹雳,给他劈的忘记动作,全程看着韩玉给小谢擦拭完毕,。   韩玉收起帕子,竟然又从袖口摸出把折扇,他抬眼望了一眼方仲义,状似关心道。   “方老板也很热?”   “哈哈,是啊,哈哈,这天气真是热死了个人,我去喝口水喝口水……”方仲义僵硬的转过身去,未了,还十分的客气了一番,问韩玉是否口渴。   “不必。”韩玉婉拒了方仲义,看着方仲义同手同脚的去了后堂。   待人走后,韩玉便将折扇打开,轻柔在小谢颈后扇动起来。   才来回扇了没几下,小谢似乎是感受了到这为之不多的凉意,动了动肩膀,蹭了蹭自己的手臂,连眉头也舒展的开了些,是睡的舒服的模样。   韩玉盯着他的睡颜,似乎就像是要重新将这个人认识一遍。   谢、思、存。   思、存。   阿存。   他的家人是这样叫他的么?   韩玉伸出手,用指尖碰触到了酣睡人的眼睫,微微的扫过,引起一连串的颤动。   仔细看来,五官也不是多出挑的模样,组合在一起也只是占个温和又略带傻气的模样,索性在个头上还弱了一些,只及到了韩玉的眉线。   不然自己还真的吃不消。   当初落水之时,韩玉曾依附过他。   手脚的肌理触感是极好的,刚摆脱少年身骨的人,全身上下最柔软的部位处在了腰腹,一按就软。   就这样,竟还是个练过拳脚功夫的人,也不知他那马帮里的师傅怎么教出这样的徒弟来。   想到这里,韩玉发了笑,忽然就冒出一股想去捏捏他腰的冲动来。   这个人的心中,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韩玉自己都没想到,本来只是存着逗弄的心思,却逗着逗着成了真。   他收回了手,将折扇合起,最后倾下了腰,在小谢露出来的耳旁,轻轻的落下了一个吻。   轻如柳絮。   方仲义在后堂喝了个饱腹,再出来时,铺子已然没了韩玉的人,再看看账台,小谢正惺忪的揉着眼。他这一眯,睡的可是心满意足,醒来时候觉得整个身体都软绵绵的舒松了很多。手一抬正要伸懒腰时,旁边出现了一个扇子,扇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方仲义自然也看到了那把扇子,他走到门口左右张望,先是看了看街上,再回过头同小谢道:“刚才韩公子来了,你趴着睡的正香,就没叫你。”   小谢将纸条握在手里,将折扇拿起来,起了身就越过方仲义身边出了门。   方仲义连忙喊道:“你去哪儿?”   小谢挥了挥扇子回道:“我得回家去。”   ☆、云中会(八)      不过一上午的功夫,城里就变了模样。   回去的路上,小谢发现不少人家门口都挂上了彩灯笼,只是不是每家都有,三三两两的,隔了一户的有,两户的有,挨着的也有,没规律。   他手心里还握着韩玉给他的纸条。出门前只抽空看了一眼,就肯定姐夫说的是真的,韩玉来过,还给他扇了风,留下了字条。   韩玉的这把折扇他见过,韩玉的字也认得出来。   黄昏后,城中云桥来见。   九个字,小谢还一个一个的数了,多余的一个字也没有了。   韩玉的约,那是一定要去的,不过怎么都要先回去收拾收拾自己。一夜未眠,身上免不了出些虚汗,加上衣服没换,脸也没洗,再怎么清白的脸也应该遭嫌弃。不过也就是因为对象是韩玉,小谢才能想到要收拾头面这种事情上。马帮里长大的孩子,都活的不拘小节极了,男子汉拼血拼汗总没有比那个身上更干净的。一帮少年里唯有碰到意中人时,才会为这不拘小节给窘迫红了脸。   快到家时,邻家正好出来人,手里还提着黄红二色的原纸灯笼,邻人见是小谢,便打了声招呼,小谢一看又是灯笼,心中疑惑就问了问。   邻人知道小谢是外来人士,对本地的风情不甚了解,便同他解释道:“今是七巧节,城里凡是生有女儿的人家都要挂的。你阿姐生的是男娃,不用挂的。对了,等太阳落了后,城中的街上还有七巧会勒,可热闹了,去看看好,别错过了。”   小谢听后道了声谢,三两步就回了门。   接着便是时光匆匆,不过一转眼,就已是日头西斜。   城中道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女儿家此时都已打扮完毕,早早的就出了门,去往城中的云桥处。街上各色的薄衫晃眼,行人来去拂面都是香粉气味,十分让人愉悦。   云桥乃是城中一座七孔的长石桥,桥下的湖名曰泽云,城中百姓提起,只说是云湖云桥,正好分割城中界限,一端东一端西,十分的清明。   在都城,七巧会是惯俗,民间官家都要出力,到了七七这天午时后,有女儿的人家要在门口挂上灯笼,表示七巧来迎。接着城中的大祖祠堂开始行仪式,焚香洒露,一直到官家府门口,由着官老爷三拜过后,才算是开了个头。   与此同时,云桥上还要拉上套结红绳,供女儿家将自己做的纸鹊放置,纸鹊中写有女儿们的心愿,要写两份,一份放置在云桥中,会后有专人收集起来,统一在地仙庙中的鼎炉中烧去,以示将心愿传递给神通。还有一份要女儿们留着,待来年七巧来临翻看,若是有心愿达成,就得要女儿们亲手做出水上花灯,放置到云湖中去还愿。   偏就是那么好的时候,韩玉却坐在船边,对着一池波澜回荡的湖水,不停的在流泪。   他今日陪公主去城外的庙里烧香拜佛,烟气浓厚的熏了他一个时辰,马车刚停在了公主府,就被郡主拉到了此地,连回府换身衣服的空隙都没有,只好带着一身的香火味,就那么泪眼朦胧的流到了现在。本来圆满和欢喜还想要跟在他身旁的,韩玉不容置疑的将人赶了回去,令她们好好打扮,黄昏过后再来云桥汇合。   而画舫里,郡主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她包了一条船,本打算就在云桥下见魏侍卫。来了后却从手下人那里听到消息,今个由于七巧会,城中的护卫队全部出动,按区域巡检,以保证城中的安定。   此约自然是落了空,魏侍卫来不了,画舫不能浪费,就将韩玉一并拖过来了。   郡主从舫里出来,站到了韩玉身边,此时画舫已游到了湖心,远远的从船上看着云桥被渡上了一层金光,染上了几分仙气。   黄昏将临,天色仿佛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湖上别家的画舫都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显出了   佳节的热闹气氛,一时丁玲作响,紧接着画舫上便传来细细柔柔的唱曲。   望归雁南飞,黄昏且留醉,秋声和酒入楼会。   佳人曾把桂枝折,单衣试酒,一点风流,轻翻红被。   看那少年郎,难剪离愁滋味,不曾想,极光惊飞。   便是花与相思,皆作诗。乍起秋风,行云送回,歌尽声声碎。   画舫离云桥越来越近,韩玉与郡主两人皆不言语,一同望着那云桥之上。   ☆、云中会(九)   离黄昏到来还早,一切都来的急,小谢瘫在床上,拿出纸条来看,几个字看着看着,睡意便又笼罩了下来,一段黑甜香的时光匆匆而过,朦胧的睁眼时,太阳才刚有了西落的意思。小谢起身打了水,准备收拾收拾自己了。   换衣洗漱,规整完毕后,小谢觉得自个仿佛也新了一番,听到家中有了动静,是姐姐从外面回了家,于是连之前的担忧也忘却了,乐滋滋的跑到姐姐面前。   “阿姐,你觉我如何?”   姐姐看着小谢欢快的出现在她面前,本来要埋怨他的话被堵了下去,又气又笑的去捏小谢的脸。“你在臭美什么,那么大的人了还没个轻重的,。”   小谢心中哎哟了一声,觉得自己是得意忘形了,不过这也完全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他要去云桥找韩玉呢。于是软了口吻道:“我知道今个城里有七巧会,都说是很热闹的样子,想去瞧瞧。”   “那就去吧,又不拦着你。”姐姐笑着摇摇头,也不追究他之前一夜未归的事,又道:“你要是和朋友定了就先去吧,对了,这是凉糕,只有今个买,你先吃些,出门饿了就在外面买些吃食填肚子,晚上我带着伸儿和你姐夫也要去门的,你记得不要玩的太晚。”   小谢一听,才发现姐姐手中还拎着两个纸包,于是接过手打开,里面是一块块码的齐整的粉白糕点,他捏了一个塞到嘴中,甜丝丝的带着薄荷叶的青涩味道,又发现家里只有他们姐弟二人,于是问道:“我外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姐姐理了理小谢的衣领,和同他说:“送到店铺里去了,今天不忙,让你姐夫带一会。”小谢又塞了两块凉糕在嘴中,鼓着腮帮子说话:“那我出门了啊。”   “别闹太晚啊。”姐姐又叮嘱了一声,对待小谢这个弟弟,兴许是幼时小谢走失的的记忆太过强烈,即使小谢如今已经长成了个青年,不会再走丢寻不到家,可她的感觉却还是同以前一样,始终对他的出行充满了担忧,无法完全的放开。   小谢则完全没有意识姐姐的担忧,只连忙说知道了,开开心心的就出了门,往城中云桥方向去了。   再一转眼,湖上便已是灯火阑珊。岸边游会的人群笑语盈盈,皆往云桥聚拢。   云桥熙熙攘攘,每个望柱上都点着小灯烛,用以照亮。游人此时正是最鼎盛的时候,整个云桥上几乎是人挨人着走,几十来步的地方如今想要找个人十分不易,望去都是黑压压一片,混着五颜六色的裳色,弯下腰都难。   小谢边走边费力的伸长脖子张望,期待着眼光落到的下一处中立马就有韩玉的模样。他随着人群踏入云桥,又穿了出去,没有找到想找的人,便不死心的又钻了进去,焦急的往桥中心去,他想着要到扶手边缘登的高一些,视野便会更好。这段艰难的途中,由于是逆行于人群,还免不了被踩上了几脚,等终于到了可以傍身的桥栏处,已经出了一身的薄汗。   在他有余喘气的时候,他忽然想到韩玉会不会是在逗他,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来,而且凭韩玉的性子和爱干净的习性,这种汹涌的地方恐怕他是连想都不会想的。   或者是时间不对,韩玉已经走了?   可是黄昏时分他就已经在了去往云桥的路上,几乎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关注着这道路上是否也有韩玉的身影。   人一旦焦急起来,就会东想西想,毫无逻辑的生出许多想法来,小谢看着人来人往,先前的欢喜慢慢的散出,继而多了些不安。   此时云桥上已经过了大半的游人,几丈宽的桥面终于露出些空隙得以让小谢喘口气。夏日湖面上是最为凉爽的,因为湖风能夹杂着水汽,吹的人头脑清醒一些。   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整个人又沮丧又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周围的欢声笑语陪衬着他,更是显得他的处境十分的落寞。   小谢低下头,正好看到地上有只纸鹤从红色绳结中掉落,于是弯下来捡了起来,将纸鹤又安置了回去。   这些心愿是否能实现,小谢并不是很相信,在他的眼中,事在人为比祈求要来的更实在,这些道理都是大当家从小就和他说过的,大当家还说了,人这一世便是要活痛快了,才不算白来。只是这话说着简单,真要做却十分的不易。小谢当时不懂,到了都城之后,仿佛是被开了窍,许多道理一下子就有了体会。   就比如现在,从欢喜到沮丧,在小谢还未能接受完全这转变时,峰回路转便毫无征兆的来了。   小谢只是无意的抬了一抬眼,无意的往湖面看了一看,却是措不及防的,就被眼前的情形所震慑住了魂,一时心神激荡,去了天外。   夏夜月明,月下湖水幽碧,而点点星火之下,摇曳的花灯在湖面上荡出一圈圈细致的波澜,连带着起伏的波光都显现的温柔无比。一艘画舫行至而来,在小谢愣神之际,已来到了桥下,小谢的一望,目中就印出了他心心念念期盼了许久的人。   他眼中的韩玉一身墨衫,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凌厉,白润的仿佛是一块新石沉淀了数年后,终于内敛的蕴藏出了光泽,不动声色的占心夺魄。   “发什么呆呢。”船上的韩玉见小谢见了他竟一点反应也没,眼看画舫就要进了桥洞,连忙叫出了他,试图将人唤醒。又朝船尾招呼了一声:“船家慢些,我要接人。”   画舫轻慢了下去,进了桥洞。   小谢终于醒神,脚步略带痉挛的跑到了对面。他扒着栏杆,俯身下看,而韩玉正好也从桥洞徐徐现身。   韩玉转过身子,退后几步,朝小谢伸出了手,湖风一来,波光粼粼,花灯四处流散,仿佛在他身后吹开了花雨。意识到舫外的动静后,郡主也出了头显了身,抬起头,欢笑着同小谢打了招呼,又对还在伸着手的韩玉道:“你这是什么接人的法子,让他就这样跳下来么?”   韩玉笑的眼眉都弯了,似乎对这方法还有些得意。他看着小谢,提高了声音,十分坚定道:“跳下来吧,不要怕,我会接着你。”   翻出桥栏到跳下板上的这段距离,并没有十分为难,小谢不曾尝试过,没有经验,脑中只想着韩玉来了,不假思索的就翻出了栏杆,且还伴随着无法自控的笑声。   他只需一个跃步,韩玉就会到他面前,而之前沮丧的心情竟是那么的轻易的就烟消云散,甚至什么都感觉不到。   在跳下去的前一刻,他想的是,也许只要韩玉出现在了他面前,他就无暇去顾忌任何人任何事。因为当他一看到韩玉,满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要每时每刻都能同他在一起的念头。   ☆、云中会(十)      画舫接了小谢之后,游到了岸头,将欢喜和圆满也接了上来,停靠在了岸边。   郡主为了下午魏侍卫失约的事郁结,又见韩玉和小谢这二人扭捏的难受,到底心有不甘,于是抛弃了众人,打算直接将魏侍卫抓来。   欢喜圆满将府中韩玉亲手酿的酒也带了过来,给了韩玉后,就和圆满到船尾去放灯去了。   湖风拂过,夹着香烛的味道吹入鼻息,漫天的繁星点点,忽闪忽现,是夏夜常景。   韩玉拿着酒杯从舫中走出倚在船栏边上,小谢站在韩玉的身后,看他望着月天认真,便也朝天上去看。   韩玉的杯中有酒,他将杯中的酒朝湖中倾下,转过身对着小谢,手中握着空杯。   隔了几步的距离,两人相对,只是望着,韩玉没有开口的意思,小谢也就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的情形从小谢来到画舫上便开始,似乎那一跳,崩断了什么东西,让他同韩玉的相处有些变味,多出小心翼翼的味道。而韩玉也与平日不同,一身墨衣映衬着韩玉的肌肤白的出了柔光。小谢知道韩玉的身体并不强健,加之他昨日还犯了病,在凉地上坐了半夜。口中便忍不住关怀起来。   “你……还好吧?”   “你指什么呢?”韩玉反问。   “昨天在公主府,你忽然就那样了,我就有点慌。”   “呵。”韩玉轻笑一声。“吓着了么,那你当时怎么不跑。”   “没想过跑。就是怕你有什么事。”这是实话,小谢当时被韩玉的样子给震住,脚像被定住了,怎么都迈不开。   韩玉听了小谢的话后,刻意装的轻松些,靠在了栏杆上,手中的空杯在掌中翻转,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韩玉道:“欢喜都和你说了是么?我的病。”   “嗯。是我一定要让她告诉我的,你别怪她。”小谢知道瞒不住韩玉,只好求韩玉不要怪到欢喜头上。   韩玉道:“我为何要怪她。”   小谢道:“你不是不愿别人知道你的病么?”   “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难道不是。”   韩玉摇摇头,自然不是。这种东西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又怎么会去想要瞒着。只是身边的人都有意的不去提,说到底也是顾忌他的心情罢了。他看向小谢,这个人还一副等着他回应的模样,有些迷茫的看着自己。   韩玉又道:“那你怎么看,会怕了我?”   “当然不会。”小谢摇摇头,癔症而已嘛,以前马帮收留过一个得失心疯的人,一旦犯起病来,那才是震天动地,能闹的所有人都不得安宁,不过那人从来不动孩子,小谢还给他送过几次饭,后来说是找到了他的家人,就被接了回去,过了些时间再听到他的消息,说的已经好了许多,不怎么犯病了。所以韩玉这种程度,还真没什么可怕的。   至于昨夜,小谢也是有十分让人信服的理由的:“不是怕,就是没个准备,被吓到了,我舅以前说我小时候一点风吹草动的动静就惊的捂眼睛,可是骑马翻墙什么的就不怕。”   “原来如此。”韩玉赞同似的点点头,以示理解:“那看来你的胆子还挺大。”   小谢诚实道:“也不是这样,我舅还说了,我那是傻大胆,属于缺心眼的。”   “噗……”韩玉被这句话逗笑了。   傻大胆,这形容放在小谢身上还真是贴切的很。   “你过来。”韩玉朝小谢招了招手,示意小谢走到他面前。虽不知道韩玉要干什么,小谢还是走了过去,将两人的距离缩短。   “你怎么那么的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就不怕被欺负。”韩玉揉了揉小谢的头,将空杯塞到了小谢的手中,小谢下意识的接住,可韩玉的手没放开,就那么共同的拿着一个空杯。   小谢知道他的手有些抖,因为夜色不比白日,韩玉应该也发现不了。他心里对自己说不要慌,有什么好慌的,一边试着扯了扯杯子,可是扯了几下都没从韩玉的手上扯下来,最后只能佯装轻松的道:“你让我过来,难不成就是为了欺负我?”   韩玉笑而不语。   小谢不知道韩玉到底要干嘛,杯子塞给他,是让他去倒酒?   韩玉又道:“我不欺负你。”   小谢只觉的他们说了好些没意义的话,跟小孩过家家似的,而且这个姿势,小谢其实有些受不了,心跳的太块,砰砰砰的,烦躁的很,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吧,韩公子,你想干嘛,是要喝酒的话你松开手,我给你去拿。”   韩玉听了还是笑,然后凑近他的耳旁道:“帮我拿进去,给你个奖励。”   “好。”小谢一口答应下来,以为韩玉这下总该要把手放开了,刚要转身走,却一把被韩玉拉向他。然后韩玉微低下头,唇上就感触到了温热。   杯子从手中掉了去,滚了几圈就滚入了湖中,咚的一声,连水花都没有溅起。   韩玉的唇齿停留的时间不短,可是过后小谢只觉得那段时间里一片空白。他被韩玉推开后,几乎要叫出声了,而韩玉的指抵上了他的唇,止住了。只   他听见韩玉柔声道:“奖励就先给了,去吧。”   小谢僵硬的转过身,头也没敢回的走进了船舱。韩玉在他走后,用指尖摩挲一番自己的唇,滋味很好。   船尾处正稀稀疏疏的飘着几盏花灯,欢喜和圆满倾下了身子,将自己的花灯放入湖中,又小心翼翼的将其余的也一一的推开,看着它们顺着水流飘去。   此时有良辰有美景,一切都恰到好处。   你—喜—欢—我—吗?   这韩玉对着空气张了张嘴,韩玉还记得,这是他对小谢说的第一句话,十分轻易的就出了口,而那时他和小谢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连双方的名字都不知晓的陌生人。   那么现在,两人都熟知了彼此之后,他为何又问不出口了呢?   ☆、春归   章引:   玉峦半隐尽,今与日月分。   常闻岁月好,故人未掷声。   寒暑来有意,十道皆旧尘。   浮生不与同,愿此春花生。   (一)   韩伯彻底不干事了之后,人就变的特别啰嗦,时常逮住一个人,就絮絮叨叨的将他年轻时候的事翻出来说。   府里的下人知道他是老糊涂了,都只敷衍敷衍了事,没一个认真听他说完的。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从小就跟的韩老太爷长大,看着老太爷娶亲生子,看着韩大人娶妻生子,看着韩玉……到了韩玉这里似乎有些不大顺遂,出了点问题。   韩家祖上本是为商的,到了韩老太爷和老太爷这才转而为官,直到韩玉这又回去了。其中缘故暂且撇开不淡,只挑韩玉这处详解下手。   韩伯活到了这个年纪,看了韩家四代子孙,不得不说,这韩玉是其中最为特别的。   韩玉的娘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朝京望族,五代亲属关系中,男丁凡是成了年的八成都占着个官位,当然按照韩老太爷的原话是,就朝京那个地,往大街上喊一声大人,十个里头能回八个头。他当年啥也没干,就去朝京走一趟货,不知干啥了,云里雾里就被人给举荐了。   到了韩大人这就有点料,是实实在在的探花,后来不知怎么和韩玉的娘对上眼了,虽说家世不及,可好歹是青年才俊,有前程可图,倒也成了。   两人成亲之后,没多久就有了韩玉,那时候朝京政庭不稳,大肆裁员,老太爷恐受波及,二话没说,就让韩大人辞官回乡,于是举家迁徒,一块回了都城老宅子里过日子。   次年,朝京传来消息,驸马兵权被解,带着公主和郡主也一块到了此地,选的宅子正好就处在韩家边上,于是理所当然的做了邻居。   按理说,招这个发展趋势,这韩玉和小郡主怎么都该是青梅竹马的路子,可两个孩子放到一块,完完全全的就是不对劲、不和谐,懂事之前几乎是见面就打,胜负一直保持着五五开。   不过也不是绝对,有时天高风轻,现世安稳,两人偶尔也会好上那么一阵子的。   “后来呢?”小谢问道。   他这些天来只要一到韩府就会搬个小板凳往韩伯身边一坐,听韩伯讲述那过去的故事。韩伯乐的有人倾听,还专门给小谢备了瓜子蜜饯等小食,两人一说一听,依偎在韩府大门门口,顿时成了韩府的一道引目的风景线。   韩玉回府时,真碰上韩伯讲到激烈处,小谢听的投入,竟连他回来了都没注意到。韩玉从他俩面前走过,完完全全的被忽视,于是不死心的又退了回来,从门口再来一次。   自然还是被无视了……于是他干脆也找了个小板凳,往小谢身边一放,抓了一把杏脯,和小谢一起听韩伯讲那过去的故事。   ……   等韩伯觉得有些疲惫时,才挥挥手,告一段落了。小谢从韩伯的故事中出神,这才发觉韩玉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下子结巴了起来。   “你……你什么时候的回来的。”   “渴不渴?”韩玉笑眯眯的捏了一把小谢的脸颊,只觉得手感真不错。“起来吧,坐了那么久,不累么。”   小谢磕了许久的瓜子,经韩玉那么一捏,腮帮子就有些酸,连带着也觉得渴了,于是跟着韩玉后头,去了后院。   灌了几大口白水,小谢问道:“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看你听的那么着迷,不想打断你。”韩玉笑道。   “那,韩伯说的那些事是真的么?”小谢又问,他听了几天,发现韩伯是真的有些糊涂了,有时候一件事会反复说好几遍,就比如韩玉的爹娘成亲那部分,翻来覆去的说,他都能背出来了。   他其实就是想听听韩玉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听了好几天,才把进程走到韩玉和郡主一块火烧老太爷的宝贝鹦鹉那儿,有时候一个打盹,韩伯一差神,就又回到韩玉爹娘成亲那会了……   的亏小谢是个有耐心又爱心的好青年,不然韩伯也不会那么喜欢他。   韩玉见小谢喝的猛了,嘴角沾了水,就将小谢拉到了身边,拿出手帕给小谢将嘴角擦拭干净,笑的和沐春风。   韩玉最近真是越来越温柔了,小谢能感觉的出来,自从云桥两人别过之后,韩玉对他就越发的温和,看他的眼神都是温温软软,说不出的让小谢不适应。   “韩伯说的那些事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韩玉给小谢擦完后,也没放手,头一歪,就搁到了小谢的肩膀上,懒懒洋洋的吐着气。 作者有话要说:  有种甜文的感觉了~   ☆、春归(二)      小谢被韩玉的气息染的有些不清醒,脸红了一半,于是别过了头,心砰砰砰的跳动的厉害。是的,最近韩玉对他不仅话语轻柔,见面时动作也亲近了很多,有时候近的都快要贴到一起了。   “第一次么……为什么?”   “那都是很小的时候,哪里能记住呢。你呢,你难不成还记的住。”说着,韩玉又有了动作,一直手臂从小谢背后换过去,直接摸上了小谢软软的小肚子。   小谢面上还勉强能维持平静,而然内心是不平静的,他有一百二十个希望,希望韩玉不要摸他的肚子,因为来到都城后,无人逼他练武,一日三餐两点,没饿过一顿,加上他嗜甜,没过多久腰腹上面就软绵起来。   虽然韩玉坦言过他很喜欢这软绵绵,摸起来手感十分的好。   “有……有的能记住吧……”小谢,让韩玉觉得十分有趣,便道:“那你记得什么,和我说说。”   “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的,没什么好说的。”   “马帮里的孩子很多么?”   “有十来个吧,有的是帮里住家的,还有几个是当家收养的。”   “那么多,一定很热闹吧。”   “的确是很热闹。”说道这,小谢大约是渐渐习惯的韩玉的亲昵,话题也上来了,就挑着他和几个孩子去山里打兔子的事说了说。   那次是几个小孩子临时起意,瞒着大人去的,小谢在那群孩子里吧,其实不是很合群,带上他的原因主要是他们觉得小谢犯了错,一般就那么过去了,很少挨打,要是东窗事发能把他推出去当个枪头。   山里有虎迹,平日帮里人都是几人带着弓箭才会进山,小孩子贪玩压根就没想多,中途大人回来见不到人,寻个没去的孩子一问就被供出来了,然后就东窗事发,整个帮里的人出动去山里寻人了。   “那你们碰到老虎了么?”韩玉见小谢说的有趣,插了一句。   “其实我就是跟着他们后头转悠,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说到此处,小谢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他小时候其实就几个当家最疼他,小孩子都嫌他不聪明,不愿意和他玩。   “山里白天会起雾,十步开外就看不清路,我们走的深了,一见起雾了就有人害怕了。我当时跟在最后,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们,回头一看,就看见个黄影,不过我那时候不知道老虎有多厉害,只觉得心里不舒服,于是就和领头的孩子说了。”   领头的孩子是知道老虎的,小谢虽然笨,可他不说谎,他那么一说整个队伍就慌了起来,顿时就有几个孩子吓的走不动路了。   韩玉道:“后来呢?”   “后来就听见大人们喊我们几个的名字,然后就被一个个揪着耳朵带回去了。”小谢回忆起来,也不确定他看见是究竟是不是老虎,毕竟那时太小,他也没见过老虎,再说大家经过那一次后,大约是觉得同生共死过一会,反而对小谢都好了起来,算是意外的收获吧。   当时几个孩子一致统一口径指向小谢,小谢的确是想去的,便也认为自己有错,可大人们眼睛雪亮,自家的孩子什么的德行那是清清楚楚,拉回家各自将孩子打了一顿。而这一次,小谢也没有幸免,被二当家狠狠地抽了一顿屁股,而理由却不是他跟着上了山。   打过之后,小谢哭的脸都花了,屁股火辣辣的痛,换做别的孩子,即使不躲,也是要扭两下的,而小谢则老老实实的让棍棒落在他的屁股上,让他趴下就趴下,知道会挨打会痛,可却一点也不躲开。   二当家打完之后,看着小谢也是心疼的,可若是不打他怕小谢吃不了教训。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二当家问他。   “我犯错了。”小谢的嗓子已经哭的发了哑。   二当家停了手,把小谢扳正到了面前,叱责道:“那你说,你那里错了?”   小谢的屁股火辣辣的疼,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捂着屁股泣不成声。   “我没听大人的话上山了。”   “还有呢?”   “还有……老虎……看见老虎了。”   “只有这些了?再给我想想!”   还有错?小谢一抽一抽的,不断想着还有什么地方犯了错,可是他想了今个所有自己做的事,实在找不出新的错,只好对二当家说:“我……我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别吃饭!”二当家看着小谢委屈的样子,咬了咬牙走了。于是那一天又累又痛的小谢又饿了一晚上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应该不会法新文,一直更这篇,求冒泡~   ☆、春归(三)      其实小谢在刚懂事的时候,就隐约的从旁人口中得知自己是不聪明的,同不乖不听话一样,不聪明似乎也是让人不赞同的事,是不好的。而相对的,乖巧,顺从,聪颖则讨人欢喜,让人不啬夸奖。随着他逐渐了解这些词后面所赋予的好坏后,他就开始学着做一个乖巧的,温顺的孩子,做出来的效果也是不错的,只是唯独这个不聪明难以战胜,摸不到所谓聪明的脉门在何处。   不过后来也不大要紧了,因为大多数世人对一个既温良平和而又不精明的人都是和善,愿意亲近的。于是小谢就不再纠结,一路软糯可捏的活到了现在。且在碰到韩玉之后,越发的没有原则和骨气可言,简直要软成了一摊棉花。   每次韩玉见到小谢,就会从心里冒出一种要去捏一捏,揉一揉小谢的冲动。当然,他从不违背自己的心愿,每一次都这样干了。   韩玉的手扶在小谢的腰上,他听完小谢的故事,将小谢固定在怀中,手上的触感让他感慨道:“好软额。”说完还不算,还得拿指尖戳了戳,才觉得心满意足。而小谢简直要吐血了,脸直接红到耳朵干,言语和行动全不反抗,他没这个能力。   他只想静静。   韩玉依旧靠在他的肩膀上,语调很是漫不经心的问:“那后来,你那个舅舅怎么说的。”   “我还是想不出来那里错了,又冷又饿的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到床上去了。”所以到底二当家还是没有狠下心来,毕竟觉悟这种事,也是得需要些天赋,而小谢是实实在在的没有的。   “他大约知道我自己是想不明白的。”小谢如实地道。   韩玉笑问:“那现在呢,想明白了么?”   “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小谢想了想才道,韩玉歪在小谢的身上眯起了眼。   这个人啊,的确是值当让人心软的。韩玉对小谢的一点一很是庆幸,二是很满意。因为越和小谢相处下去,就越觉得小谢的性子如同为他而定,处处都能包裹住他的尖锐,喜欢上小谢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坏处,或者应该说,对自己来说,是大有好处的。虽然这种想法未免有私心之嫌,不过世人的许多爱都得是自私才有的起始。   韩玉很想亲亲小谢,于是他就亲了,他随着小谢的耳畔亲亲吐了口气,被环固在怀中的人立即僵住了身子不敢动了,韩玉顺着小谢的脖颈蜻蜓点水的划出了一道弯弧,亲昵到了小谢的下巴,微微用了些力气,在小谢的下巴处咬了一口,再说道:“你可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小谢保持的僵硬的身子,将眼帘垂了下去,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韩玉轻声道:“一个说服自己总是想来见我的理由。”   小谢默不作声了。   说实话,他很苦恼,他没有办法回答韩玉,因为若是要给了答案,就必定要顺着问题想下去。他在见到韩玉第一面时就被这个人吸引住了,哪怕在知道韩玉是个确实的男人后也没能熄灭,但他并没有将这些想到情爱二字上去。他想认识韩玉,想知道韩玉这个人的一切,想靠近韩玉同韩玉做好友。这种想法曾经是那么坚定,让他厚着脸皮一次又一次的接近韩玉,让韩玉认同自己是他的朋友。   小谢知道自己不聪明,可他也不蠢,韩玉在船上亲了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曾经的想法是那么的自欺欺人,若是只是想做朋友的,那为什么和韩玉交好后,他却总还觉得不满足呢?他告诉自己,韩玉那次只是在同自己玩笑,逗逗自己罢了,那为何从那之后,他对着韩玉就无法自若了呢。   小谢一时之间实在给不出答案,都快将自己给为难死了,韩玉见他这副模样,便退了一步。   “不然,我也让你想上一夜好了。”   “一夜什么?”小谢不明。   韩玉笑道:“看看你同小时候比起来有没有什么长进,用一夜想明白自己为何心念着我,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总不会先将你打一顿。”未了又补了一句:“还不给你吃饭。”   小谢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想明白韩玉这些话的意思。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韩玉好心道:“那就不必了。”   ☆、春归(四)   天光大亮,小谢一家人就起了身,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等着家中母子二人。小谢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脸颊镇了镇精神去往车上搬着他姐回娘家的物件。方仲义拉着自己夫人的手一一的嘱咐。“夫人呐,你路上千万小心,切莫赶夜路,也不可行小路,时日拖的长便长些,安全最是要紧的。见到岳父母后代我问二老的好,哎,若不是家中铺子走不开我也就同去了,儿子啊,你路上要听你娘的话,照顾好你娘。”   “晓得了哎,爹你昨个都念叨一晚上了。”小方唉声叹气的,他爹真是很啰嗦,方仲义摸摸他的头,又转而和自己夫人告言,于是这这那那,夫妻二人又相互嘱托了一会,小谢将东西都搬上了车后,就被他姐拉到一边说话去,而方仲义见同夫人说的差不多了,便又绕到马车前去同车夫说道去了。   “你真不同我一块回去?”姐姐问道。   “先不了,这不都走了姐夫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小谢摸摸脑袋,他其实上次回来是先去看的二老,所以相隔时间并不长。   “那好吧,我这一去怎么都得两个大月,你多看着点你姐夫。回头等我回来了,你再回去见见爹娘,他们也挺想你的。”   “行,我知道了,姐你路上多小心点,大外甥呢?”小谢回头喊了一声外甥,将人招了过来,半蹲下身子。   “好好照顾你娘。”   “哎哟,小舅连你也啰嗦起来了,我会照顾好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外甥小大人似的一手叉腰,一手挥了挥。小谢见他这模样,被逗得乐了。伸手就弹了弹外甥的脑袋:“哎哟,口气还不小!”随后车夫唤了人,要驾车出发了,方仲义将儿子和夫人扶上了车,甚是难舍的招了招手。   “慢点啊!”两人目送渐渐从家门处远处的车影,小谢转了头,发现方仲义的整个眼眶都红了,于是好心安慰道:“姐夫你别难过了,他们很快就回来……”方仲义摇摇头,眼角虽是拉垂着的,可嘴角明显往上翘着,摆出了一副难以使人确切形容的表情来,他语重心长的对小谢道:“我这是喜极而泣啊……”   小谢:“……”   称霸一方的主带着即将要称霸一方的主出了远门,平日里闹热的家顿时就冷清了下来,方仲义难得有次机会,正要约上几位好友喝酒叙旧,于是提前就和小谢打好招呼,关好铺子后留了银钱便让小谢自个去街上打发肚皮。   小谢昨夜没睡好,一大早又起来送人,看了一天的铺子,精神实在是不济,只想回到家中好好的睡上一觉,当然,肚子也是要顾及的,于是半路拐去了茶汤巷子里要了包芝麻酥饼,提着饼便打道回府了。   其实若按照平常,他是得了空暇就会往韩玉府上跑的,只是一想到昨天韩玉的问题,他就没了这个心思,一路上都是无精打采的,刚都到了家门口,一抬头,便对上一张如画的面孔。   韩玉立在他家门口,见要寻的人出现了,便舒眉含笑,递送脉脉眼波,小谢见到他,先是一愣,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有些措手不及。   韩玉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他将小谢的动作尽收眼底,小谢后退的动作有些刺眼,于是暗暗的咬了牙,忽就没有方才刚见到人时的那番愉悦了。   小谢没有想到会见到韩玉,他压根就没想过韩玉能来找他,怎么说呢,就是太超出先前的认知,于是不免的有些惊诧,于是便说了句傻话:“路过——哈哈,好巧……”   韩玉点了头:“路过。”一转身,竟是要走的样子,半点不带犹豫,小谢就傻怔怔的看着韩玉的背影越来越远了,一时间脑袋打了个闪电,没了反应,眼见韩玉就要走到路口,快要拐道出去时才猛然醒悟过来。   “哎哎哎,别走啊!等等等等!”说着拔脚便奔,三两下子就追了上去,双手一张,呈大鹏展翅之势横阻在了韩玉面前,韩玉面不改色,笑朝小谢道:“有事?”小谢喘了两口气,收了两翅抚了抚胸口,想了一想才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韩玉道:“出来转转,刚巧路过罢了。”   糊弄谁呢!出来转转就能从城东转到城西来啊!小谢终于拿回了脑子,明白了韩玉就是来找他的,怎么办啊,他是真的没想到韩玉上门,刚才猛地一见有些吓到。   小谢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开口吧又挺不好的,于是一出口就是:“那个既然都到这了,要不要到我家坐坐?”   韩玉见眼前的人别别扭扭的模样不禁的浮出些藏不住的戏弄意味来,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好啊。”说罢,一转身就回了头往回走。小谢哭笑不得,韩玉这个人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完全预估不到他下一刻要做什么,就像大风似的,不知什么就刮起来,是强是弱只能事后知晓。   韩玉在前还没走几步,见小谢迟迟没有跟上来,回过了头见小谢慢吞吞的走着,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于是停下步子等人近了才问道:“慢吞吞的,在念叨些什么?”   小谢一脸郁结对韩玉道:“你瞧没瞧见我刚上手上提的饼……”   芝麻饼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只是因为小谢追韩玉时太过激动,手心一松就将饼落在了家门口,碎是碎了些,但是不怎么打紧,两人进了家门后,小谢将人带到厅中后就跑到灶房烧热水备着沏茶,本来家里是请了个老妈子来帮衬的,前些时日说家中出了些事告了长假要等年后才能回城,加之家中母子也去了,于是只好事事自己动手。   韩玉坐下来之后安静的看着小谢前前后后的忙活,提着热水来沏茶的时候还用眼神安抚了一下韩玉。   “马上就好了,别急。”   韩玉看在眼里,默念道:不着急,一点儿也不着急,毕竟这一日一夜都等过来了。   ☆、春归(五)      韩玉在情爱方面并不是个生手,是曾有过一二相好的,但也只是相好,以美色以性情为本,求的是快活,对方也是红尘里打滚了几轮的过来人,都有各自的取舍,至少在场面上装作看的开。况且说实在的,韩玉疯名在外,那曾经的一二相好也算是有点性情,没有什么顾忌,只是也没真的下定过决心想过要同韩玉长久。   所谓癔症说的好听些就是韩玉他得了个不太寻常的病,且不大有完全治愈的可能。说的通俗直白些就是韩玉这人算是个疯子,哪怕没有直接危害四方,可到底是个隐患,谁能保证他往后不会发疯伤人呢。   像小谢这样能够锲而不舍,再三找上门来的人在韩玉的世界里从未有过,又因都是男身,所以至少在两人初识的那段时间里,谁都没有想过同对方的感觉会变迁成如今的模样,亲都亲了,还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亲,再扯到朋友情谊上实在有些自欺。   杯中的热水将卷缩成团的茶叶舒展开,冒着微弱的水汽,初秋一过,暑气渐渐减弱,风又不大乐意来,天气闷燥,人的心烦意乱便多了起来。小谢看着韩玉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杯中的茶水,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韩玉垂着眼,面色如玉,眸子漆黑而眉色不浓,显出些恬淡的气质来,当得上是副活着的美人图,小谢看了一眼,将眼神移到别处,再看一眼,又转换了视线,一眼一眼的看,却不一直看,韩玉怎么会不知小谢的举动,只是心里也在计较,他人都在这里了,不怕小谢跑了,所以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一时气氛凝成一道屏障,小谢只觉得自己腻腻歪歪的,浑身都不对劲,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像是有劲使不出来,憋着又很难受,再看一眼韩玉,他却是没有一丝不自在,一抬眼对上了自己,嘴角翘了上去,朝自己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来,几乎称的上明朗。就这样,小谢的心偷偷停跳了一拍,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胸口。   韩玉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以前从未见过韩玉这样笑过,比起刚相识的那会韩玉那种漫不经心好似什么都不入眼不入心的模样,现在的韩玉,怎么说呢,就好像以前是画上的人,而现在却从画中走了下来,真实可触,不过相对的,自个则变得扭扭捏捏起来。   韩玉还在悠哉悠哉的喝着茶,眼看着水快下去一半了,小谢抓住这个借口起身要去加水,韩玉道了声多谢,看着小谢强作镇定的转身出去,若有所思起来。   这家伙看样子并没有觉悟啊。韩玉有些为难,他并不希望造成让对方为难的局面,可让自己退一步也是不愿的,再说了,明明先来招惹自己的是他,怎么如今倒是自己在这里优柔寡断起来了,不过这滋味倒是……很要命,时时刻刻的吊着心,安宁不下来。   小谢明显是磨蹭了一会才将回到厅中,韩玉还是原来的姿势,温言道:“回来了。”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这时门口传来几声慷锵的叩门声,咚咚咚的震了一下两人,随而听到门外的人喊着:“小谢兄弟,在不在家!小谢兄弟!”   小谢一听声音和韩玉说道:“是魏大哥,我去开门。”说罢转身去给魏侍卫开门去了。   魏侍卫敲门时是完全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在的,不过在看清楚是谁之后,魏侍卫不由吆喝了一句:“太巧了,真要寻你呢。”   韩玉听罢后没有太过惊讶,反倒是小谢问了句:“魏大哥可有什么事?还要去韩公子?”说罢,望了一眼韩玉,不太明白。   魏侍卫道:“路上碰你姐夫了,他和我说你一个人落了单,我想着明日休息就来问问你要不要去得意坊听书,听说那来了位先生专讲江湖轶事,这几天都爆了场,可热闹了。”转而又对韩玉道:“本想着去知会你一声,没想到巧了,这下就不用赶场了。”   韩玉也是得意坊的常客,只是近来不甚关注,也就听不到有什么先生,小谢是知道都城有那么个地方,可从未去过,一听魏侍卫那么说,不免有些心动了。   韩玉一看小谢的模样,知道他是想去,于是朝魏侍卫道:“现在这个时候好位子可还有?”   魏侍卫摆摆手道:“坊主知道公主喜欢听就送了雅间的票子,结果被郡主碰上了就又白给了一间,就是郡主让我来喊人的,白日公主去听过了,咱们听晚场,估计这回郡主都在里面坐着了,去还是不去,你两快给句话。”   韩玉一听这是什么都齐了,转而用眼神询问了小谢,小谢此时也弄明白了情况,欢呼道:“去,当然去!”好不容易没人管束了,又有雅间听书,干嘛不去了,而且这样一来又能将烦心的事再拖一会,实在是中了下怀。   韩玉见小谢明显雀跃起来的脸,嘴角也勾起来了,他从坐上起身抚了抚衣袖,眼神扫过二人道:“那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评~~~都没有人看,好伤心~~~~嘤嘤嘤T0T   ☆、春归(六)      “为了一个无心之人附庸风花雪月,不惜抛却一切,他走的,已是末路。世间万千珍宝看遍,唯独一双没有犹豫的眼,既无畏,也无后悔。当决绝与纯粹相对,即使血肉飞溅却甘之如饴。今个老朽讲的这一出,正是那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修罗堂堂主唐谦与南疆瑶族后人苏麻的一段纠葛,话说那修罗堂……”   韩玉拖着腮微微出了神,也没有将心思放在说书人的故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郡主和魏侍卫倒是听的认真,这两人从未入过江湖,却都对江湖有着向往,自然不肯错过。唯有小谢一人吃点小果喝着茶水,是个真正凑热闹的态度。   韩玉回过神来,正见小谢往嘴里塞下一个白糯米豆沙团子,腮帮子鼓鼓的看着难以下咽,便下意识的递过去自己的茶杯到了小谢的口边,小谢耳朵里听着,嘴里塞着,见有水就低头就喝了下去,喝罢之后,抬起头对韩玉那么一笑,这笑说是明晃晃的甜美也不为过。   笑完后的小谢继续听说书人讲故事,韩玉别过头,不自在的咳了几声,给自己倒满了茶水喝了下去。他对说书人的这段故事略有听闻,大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加之他心思另有别处可思,所以越加的心不在焉起来。   韩玉这厢心不在焉,郡主和魏侍卫听的是太过入迷,二人表情皆随着故事的起伏呈现出不同的模样,让韩玉看着很是无语,默默的将视线移开,又放到了小谢身上。   小谢吞完些瓜果团子后,这才算是认真的听故事,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韩玉总觉的小谢也有些心不在焉,眼朝下看了看桌上半空的茶点盘子,这才想起来小谢似乎是没有吃饭便来了,自然是肚子空空。   稍过片刻,雅间中有侍人来扰,在韩玉耳边轻声几句,待韩玉点头便悄然离去了,小谢扭过头轻声道:“怎么了?”   韩玉道:“无事,坊主请我结束后留一留,有事要谈。”   小谢虽不知因为何事,但也只能点点头,不再问了。事实上他暗地里一直关注着韩玉,只不过两人自从今日相见后都不由的矜持起来,越发的显出两人之间浮动的暧昧气息,两人都心知肚明。   过了许久,堂下台子上的说书人一拍案,将此场结束了,于是乌泱泱一大片的人起了身,从大门口相继而出,赶着回家梦回周公去了。   再观雅间之内,只见郡主和魏侍卫二人都红了眼眶,各自用衣袖都抹了眼,还在故事中未恢复过来。韩玉问了问二人,得知他们顺了道,用不着操心,于是扭了头对结束后就没出过声小谢道:“你在这坐一坐,等我出来。”   小谢点了点头,答应了。   得意坊处在茶汤巷子的最中央,是都城中最大的一处茶楼,共有三层,一二层为堂下堂中,用来迎客,平日除了本家艺人固定的曲目弹奏外,也会请些江湖艺人来坐堂。三楼装点的富丽些,天地玄黄分隔出来,供人议事,后来因效益不大好,坊主便想了个法子,和书画商人合作,成了处书画交易的地,于是连带的认识了许多文人墨客,偶然也会邀人办些书画笔会。   韩玉也是其中之一,书画虽然一般,不过诗作的不错,加之对书画赏鉴的眼光高,在圈中也颇有些名气。当然,点评时用的不是真名,且真身除了知府和坊主外无人知晓,坊主是个生意人,对于韩家这种后台硬朗的关系户自然是乐于来往的,他也知道若是韩玉要是用真名示人,怕是无人愿听只会闹哄哄的使得韩玉又多了项让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知府是个留着两撇扎眼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本来在朝京好好的当着京官,两年前在帝宴上喝醉了耍酒疯被发配到到这儿来,又因幼时被马吓过,不敢坐马车,在牛车上晃荡了将近半年才赶到都城上任,且至今没有能回京的苗头的那么一个不太像官的官大人。他写的一手好草书,曾匿名放了几幅在得意坊楼上,结果被韩玉看到,深得韩玉喜爱,于是便追究出了真人,也促成了二人的一段交情。   韩玉离开雅间刚走到楼梯口,迎面而来一位青衫人士,正打着哈欠走来,韩玉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便停下步子,待人走近了才道:“大人也来听书?”   “什么叫也来听书,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知府用扇击掌,很是不满韩玉的话,不过口气轻松,显然不是动气。   韩玉面色不改道:“夜场熬神。”   知府摇摇头道:“这位说书先生老夫可是怂恿坊主了好些时日,盼了许久才请来的,午后错过了一场已是心痛,还怕什么熬神,哎,不过熬神也比不得这听后伤心,这二人的结局着实让人唏嘘啊,若是苏麻聪明些能查清真相,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韩玉虽知道个大概,可到底没仔细听,只好道:“可是苏麻不够聪明?”   知府又道:“这世上聪明二字实在不好定论,你看唐谦聪明吧,可他却折在苏麻的手上,可若是说苏麻比唐谦要聪明,那又为何连性命都丢了。”   韩玉道:“那大人有何见解?”   知府道:“情不可测啊,叫人望而生畏。”   韩玉又道:“怎么说?”   知府笑道:“情之一字是难关,心狠手辣的聪明人尚且都全军覆没,何论我们这些世俗凡人。”   韩玉笑道:“既然都是世俗凡人了,还怕什么呢。”   知府眯了眯眼,捋了捋他的两缕小胡子笑道:“是却胜先生看的开。”   韩玉回之一笑,同知府一前一后上了得意坊的三楼。   ☆、春归(七)   夜场散去,原先满座的堂下空荡起来,几个坊中人收拾起座椅板凳,磕磕碰碰间声响都能荡起些回声。   小谢独自一人呆在雅间,他困顿了一天,回家碰到韩玉给刺激了一番,才精神到了现在,如今闹场一散,又没什么好打发无聊的物件,没多久就打起来哈欠来,打的泪眼连连。   在二楼收拾的坊人不知此间还有人,直接撩起竹帘,看到小谢连忙歉声连连的后退了出去,小谢起身后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只好跌坐回去。   之前的满堂喧哗过后,只将此刻的空荡突显出来,思绪无端由来,小谢想起了以前跟着二当家上山时,在山间偶遇的隐士,模样什么的已经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年龄已过了百岁,旧灰袍子,不知穿了多少年的样子,临别前似乎还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赞自己乖巧。   那时小谢才七八来岁,距今算一算也有十来年了。上次回马帮时,和二当家聊天,就又听二当家提起来他来,说是那隐士已驾鹤归西去了,西去之前已有感知,前来拜托二当家料理余下后的居所,之后不久便去了。   小谢听到这事后,第一个念头并没有和生死关系起来,只是很想问一问他,为何放弃这滚滚红尘独自一人孤居,难道不觉寂寞?   堂下灯熄,忽就黯淡一片,只留下木梯口一盏微灯,小谢从上往下望,盯着那片昏黄,盯着盯着就出了神,并不知韩玉从楼上回来,正挑起竹帘一侧,偷偷看他。   韩玉见小谢没了反应,便拿手轻轻晃了晃竹帘,竹帘窸窸出声,小谢才回过头来。   韩玉笑道:“在想什么呢。”   小谢心中一惊,立刻回头道:“你回来了。”   韩玉道:“等的可是久了?”   小谢摇摇头道:“我以前没来过,觉得这儿挺有意思的。”   韩玉放下竹帘几步走来,到了小谢座椅后,弯下身又问道:“是不是累了,那我们回去吧。”   小谢一听要回去,自然就要站起身来,然而还未起身,韩玉就从后面贴了上来,一手扶住他右侧臂膀,微微一侧头,唇就贴了上来,这样一来一往,气息立刻就纠缠在一块。   “唔……”一点都没有反抗的力气,小谢承受着韩玉压上来的力道,只能全部将身子贴在椅背后。   韩玉抓在臂膀上的力道重了起来,随着肩膀揉捏着往下去,抓住了小谢的手掌,十指交缠的扣在了一起。两人衣服摩擦出来的细细声响与津泽交互之声叠合起来,听着小谢面红耳赤,只好闭上了眼,直到气息难以为继,两人这才分开。   小谢轻急的喘着气,别扭的将脸别向一边,而韩玉结束长长的一吻后未曾离开,将头埋入小谢的脖颈间,鼻息间充斥着对方的味道,小谢闭着眼,听韩玉说道:“我想你了……离开你后我的脑子里就一直都是你,旁人说的什么念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就想赶紧的回来找你。”韩玉说罢将两人紧扣的手松开,将小谢从身后环抱住。   “喜欢你啊……”呢喃的话语不断的在小谢耳边重复,轻柔的,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让小谢毫无招架之力,耳根已经发烫,双眼紧闭,已经完完全全的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玉说想他,脑子都是他,说喜欢自己……这些都是真的。心脏砰砰砰的就要跳出胸口,仿佛下一刻就会撑破束缚冲上云霄,小谢深深的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他道:“你说的喜欢是那一种?”   韩玉道:“你以为该是哪一种?”   小谢摇摇头,正色道:“你别逗我了,我现在觉得特别不真实,心里很慌,你告诉我吧。”   韩玉听罢,终于将小谢放开,来到小谢面前正对着他,半屈下一膝,在对方面前矮去了三分。   方才那番直白的举动,说实话是韩玉自己也有些惊讶的,来到得意坊之前他是想过若今日从小谢那儿得不到回应,那就慢慢来便是,他对小谢有把握,所以应该从容。   原想着自己应该是从容的,可韩玉失策了,散场离去后他看着小谢望着他的眼神,湿漉漉的那么一双眼睛,带点儿茫然竟让自己觉得无比的心安,安定到自己举步维艰,一步也挪不开脚。   这种感觉消失太久,是韩玉久违了十多年都不曾感受过的,一旦再次出现,便能强劲的打破他所谓的从容。   因为贪恋这份安定,便会加倍的恐惧不能留有这份安定。那一刻韩玉的脑中冒出一个想法来,他想无论如何,这个人他都要留下来,留在自己的身边,一刻也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那怕会成疯成魔,那怕会万劫不复。   韩玉转过身从雅间离去时,面对的是一条无路的悬崖,短短几步万丈深渊,悬崖底下有他的贪恋,可他心甘情愿的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并打算臣服于底,若不是知府大人恰好出现破除了眼前的幻觉,韩玉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来,所以当他回到雅间,撩开竹帘又见到小谢时,他只觉得之前他所想的一切都太过可笑。   这个人既不需要自己成疯成魔,也不需自己万劫不复,他只需要上前一步,告诉他,我想同你在一起就足够了。   ——浮世如斯。   “我也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你,这是我以前从未想过会发生的事。”   ——渺茫人间。   “我很庆幸能遇到你。”   ——并愿为之跌入尘渊。   “我想同你在一起。”   ——也因此心生畏惧。   “你可愿留下?”   此刻所说皆为心声,不是要求也不是请求,而是作为一个恋慕者最为直观的一个表述。韩玉枕上小谢的膝,再一次道:“谢思存,你可愿同我在一起?”   小谢伸出手捂住了韩玉的眼睛,他能感觉到此时此刻的韩玉在颤抖,连声音也是,他一直以为韩玉是很自信很无畏的一个人,可此刻此刻小谢却看出了韩玉在怕,和他小时候看着父母将他送去马帮,然后转身离去,怕他们再也不来接回自己,由此而生出的恐惧一样,让他的心痛了起来。   小谢抚上了韩玉的背,他想让韩玉不要怕,他将韩玉扶了起来,弯下身子微微的在韩玉的唇上落上一个吻,而后给了韩玉一个笑,他道:“愿意啊。”   韩玉笑道:“那我们这是……定情了?”   小谢点点头。   “那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韩玉起身后顺带拉起小谢,两人并肩走下二楼,一起跨出了得意坊,出门后,小谢抬头望了望天色,只见天上虽只有半轮月,可也皎洁可人,明亮的可爱。韩玉拉着小谢的手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两人话语几近于无,可韩玉却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觉。   人间是那么的好。   ☆、春归(八)   “对不住啊,早上要送货去书院,耽搁了。”小谢一路小跑着来,问清了位后又一口气爬上二楼,忽然一停歇整个人都气喘吁吁的,韩玉见到人终于来了,便朝他招了招手,喊道:“快过来。”   小谢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走到韩玉身边道:“有凉水没?”   韩玉替他拉开椅子后,倒了杯冷水放到小谢面前:“慢些喝,坐过来,先帮你散散热。”说罢,又将身边的椅子拉近了自己,小谢坐下后,果真没有海灌,拿起了杯子抿了几口,韩玉展开扇子替小谢扇着风,又掏出手帕擦了擦小谢额角边冒出的汗。   郡主全程无言的注视着这二人的腻歪行为,青筋突突突的跳动,连带着眉毛都拉垂下来成了八字,双手紧握成拳,牢牢的压抑住自己的想要将韩玉抽飞的冲动。   她不是见不得旁人如此秀恩爱,她是见不得韩玉做出这些颠覆他二十来年尖酸刻薄毫无人性的举动啊!郡主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大热晌午的硬是被韩玉这些行为给惊的打了个冷颤,可当事人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小谢身上,连一眼的功夫都没有给郡主,小谢歇了小会后一抬眼就看到郡主坐在对面,脸色瞧着一阵青一阵白,身子好像还在发抖,便不禁关切道:“郡主你怎么了,是那里不舒服?”说罢,又望了望韩玉,示意让韩玉也看看郡主。   韩玉正给小谢送风,听小谢说后勉为其难的注意了一下自己的好友,随后对小谢道:“她身子硬朗着呢,用不着操心。你饿不饿,先叫小二上菜吧。”   “可是魏大哥不是还没到么?”   “怕是来的太晚,你我就要饿昏在这。”   郡主翻了翻白眼,鄙夷道:“就你金贵,饿一顿就活不下去了。”   韩玉自然无视,只朝着小谢道:“随你。”   小谢到底还是有些良心的,想等着人到齐,于是道:“再等等吧,魏大哥一大早就来通知我,这会不等他过意不去。”   韩玉笑道:“好,再等等就是了,还热不热?”   小谢道:“一点点,这个天燥的厉害。”   韩玉闻罢,立即招了招手,唤了小二,让他去拿了雪梨水,期间看了郡主一眼,才勉为其难的让小二多加了一份。   郡主不为所动,哼了一声把头一扭,眼不见为净。小谢再是迟钝也感受到了郡主似乎是不大高兴,于是寻着各式的话题和郡主聊天,反倒是将韩玉晾在了一边。   约莫过了半个钟,楼梯上传来疾踏声,郡主和小谢同时朝楼梯口望去,魏侍卫姗姗来迟,终是到齐了。   今日这四人相聚原是郡主起的头,京都里来了消息,说是太后抱恙,闹着要见女儿,要公主带着郡主回宫一趟。前日来的消息,府上便闹哄哄的开始准备起来,知府大人得知后立即派了一队护卫到府中帮忙,于是这几天府中上上下下都在打点,府里来来去去都是人在忙。   郡主想这一去估计得好些时日,怎么着也得通知几个好友,将人叫出来聚一聚,算是给自己送行,韩玉是必须有的,不过为了让韩玉不乱放箭让自己心堵,小谢这个软盾是不能少的,至于最后呢,自然还得有个魏侍卫。   人都到齐后,不一会菜就上来了,大家动了筷,过了一会韩玉扫了一眼小谢的饭碗和动过的菜色,挨近了他道:“你挑食?”   小谢回他:“就一点吧。”   韩玉只说:“挑食不好,难怪你长不高。”   小谢反驳道:“我也不矮。”   韩玉笑道:“那你说说这桌上有那个是比你矮的。”   小谢环视一圈,默默的闭嘴了。韩玉魏大哥就不说了,为什么郡主一个姑娘家都生的那么高大……   郡主敲了敲一旁的魏侍卫,凑道他耳旁道:“你不觉得这二人看起来有点不对劲么?”   魏侍卫本在埋头苦吃,被敲醒后顺着话语看了看那不对劲的二人,也瞧出了点味道:“他俩啥时候那么好了?”   郡主叹道:“你这样的都能看出来,那必定无疑了。”   小谢抬起头茫然道:“什么东西必定无疑了?”   韩玉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小谢碗中,转头朝郡主勾了勾嘴角,笑的开了花,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郡主瞥了一眼认真进食的魏侍卫,叹一声苍天无眼,韩玉这种混蛋都能得偿所愿,她恨啊。   见吃的差不多了,韩玉放下筷子朝郡主道:“什么时候动身?能留到十五吗?”   郡主摇摇头道:“月节之前就得上路,宫里催的紧。”说罢后想到件事,又道:“我记得你娘是京都人,你也是在那出生的,这次有机会,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去看看。”   韩玉直道:“路太远,不去。”   小谢听到韩玉是在京都出生不免好奇,于是插嘴道:“你不是生在这的啊。”   “他祖上是这的,后来他太爷爷去了京都当了官,到他爹哪儿又回来的。”郡主好意解释了一番,不过这些事小谢已经从韩伯那儿知道的差不多了,扭头一看韩玉,正对上一双脉脉含柔的眼,不自然的咳嗽一声,伸手去拿水来喝。   ☆、春归(九)      其实自从两人从得意坊分后,一直都没有机会再面,倒不是故意避开对方,而是各自都出了些状况。小谢这边原因来的简单,方仲义一时得了自由,又被友人哄抬了几句,不知不觉就喝的高了,跌跌撞撞就快平安到家时在自家的门槛上摔了个狗啃泥,歪着了脚,终是老老实实的按着夫人的吩咐在家里修养着,铺子里自然只有小谢顶上,离不开人。   韩玉这边略微曲折些,当夜回府时因太过兴奋,走夜路不慎失足掉进了云湖里,回府后就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门……当然这件事他是绝对绝对不会让小谢知道的。   反正忙碌也好,羞怯也罢,韩玉和小谢原本忐忑的心情放置了几日后也都平复了下来。   郡主朝小谢道:“他要是欺负了你,你不要忍着,我找我娘给你做靠山。”   小谢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不知道为何,虽然小谢知道郡主是个王亲,可只要一见面听她一开腔就会完完全全忘了这回事,但是一提到公主,小谢就倍感压力了,况且他也没觉得韩玉欺负他。   郡主对小谢这个好青年还是很欢喜的,不忍让他被韩玉□□,所以再三问道:“他真的没有欺负过你?”   小谢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真的一点也没有。”   韩玉看郡主不死心,直接拉过小谢的手,淡然对小谢道:“无需理睬,她这是妒恨罢了。”   此时魏侍卫听了半天,终于发了声,他说:“为何要妒恨。”   郡主心塞不已,却是一句话也控诉不出来的,只好温言道:“好好吃饭,你下午不是还要去城西换班么。”   “不用了,大人发了令,要我挑一队护卫出来跟着公主去京都。”魏侍卫抿了口茶水,又道:“估计得一路送到宫门口。”   韩玉笑道:“那你可要好好挑,我知道你的功夫在这里面算是当数一二的,可有比你还好的。”   魏侍卫爽快道:“队里没有,这儿有。”说罢直指郡主,韩玉则笑的更欢实了,他道:“看来是真豪杰不承让,阿浓你说是不是?”   可阿浓郡主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面相小谢盈盈笑道:“我听你也是个练武的,不如我们比试比试?”   小谢哭笑不得,他师傅教了他多年,棍棒也吃了百来顿,耍耍拳脚摆个仗势不成问题,真和郡主魏大哥这样的练家子比,定然是个落花流水的下场。   一旁的魏侍卫一听小谢也是练武之人,兴致立刻就上来了。   “谢兄弟也练过啊,会些什么功夫,那一路的?”   韩玉一直没出声,饶有兴致的等着小谢回答。小谢一说到自己的功夫上来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道:“师傅只教我些套拳,来来去去就那几套,主在强身健体。腿脚功夫上练的也少,只告诉我遇事不要纠缠,打不过就跑。”   “打不过就跑么……哈哈……”   郡主听小谢说罢后没忍住笑了出来,只觉得小谢着实是可爱的紧,魏侍卫被郡主的笑声所感染,也一并轻笑出了声。   “这话那里值得你们笑成这副模样……”小谢被两位笑的窘迫起来,下意识的看向韩玉,韩玉拉过小谢的一只手扣在掌心,温言道:“你师傅说的很好,遇事不要逞强,他更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郡主缓了缓气息,也点头道:“对,说的没错。不过现在你遇到事了也无需怕,有我和魏临远罩着你,你就不用跑啦。”魏侍卫随后也一并附和,小谢听罢,心中微微有些动容。   还在马帮的时候小谢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离开那儿,对他来说马帮就是他的家,那时的他即便知道自己会有一趟远行,去到一个叫做都城的地方,可他却不曾想过他会因为一个叫做韩玉的人,心心念念的让他从马帮又回转到此地。   当然还有郡主和魏大哥,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有时候小谢会觉得能同他们相识是件很奇妙的事,毕竟他们所生所长所闻所见尽不相同,然而却因种种际会连接到一处,这真的需要所谓的缘分助力,不得不说,小谢很感激这种缘分让他能和韩玉相遇。   随后四人谈笑片刻,城门上就传来击钟之声,魏侍卫看时候差不多了就要起身要告辞,他还有任务在身,不得不先行离开,郡主想着魏临远挑的是回京都的随行护卫,自己把把关也无可厚非,所以也就一道跟了去。   两人走后,只剩下韩玉和小谢二人,气氛一下子都安静下来,这是两人在确定情意后的首次独处,小谢的目光移到左移到右,却怎么都落不到韩玉身上,然而韩玉却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你别一直看我……”   韩玉托着腮,语气轻快道:“你好看啊。”   小谢心道睁眼说瞎话,谁都看得出来,明明你才是好看的那个,由于有些别扭道:“你……比较好看。”   韩玉道:“真的?你觉得我长得好看?”   小谢点点头。   紧接着韩玉笑了,他将椅凳一拉,凑到了小谢面前道:“那你为何不看我?”   小谢:“……”   其实哪有不看你,只是总是在偷偷的瞧罢了……在小谢看来韩玉的模样是真真好看的,男装打扮时四肢高挑修长,身板虽稍显单薄可却是真正的俊朗,让他总是想到”春风之姿”这四个字来,初见时候的女装则是窈窕多姿……好吧,虽然也是种美,可小谢希望韩玉还是不要再穿了,哪怕当初自己就是因为这个才一路跟到了他府上……   韩玉见小谢久不言语,出声打断:“你在发什么呆?”   小谢回过神来下意识答道:“只是想起刚见到你的时候……”顿了顿又说:“姐夫还说我是被迷住了心窍,要请道士来给我回魂。”   被迷住了心窍……原来如此,韩玉想起小谢有次说他是妖精变幻来的事,想来应该是跟这个有关,如若那个时候小谢就已被自己迷住了,那么还真是很让自己欢喜。   ☆、春归(十)   不过这世上真有鬼怪吗?   说不好的,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这话为的就是让信与不信能处之安然,以免两派人打起来的平和语句。小谢虽然说过这话,可韩玉问他信不信时,他却说是不信的,说起缘由来,也是简单。   马帮所在的地段各族混杂,官府难以管理,散户若想生活下来,大多都会投靠一些当地的帮派,在那儿弱肉强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强则生,弱则死,大家为了混口饭吃,要么变强,要么朝强者投靠,鬼神一类在那儿不怎么好使,所以没有中原地界里来的昌盛。   小谢道:“我来这以后就觉得,这儿的人和那儿很不一样。”   韩玉道:“说说看。”   小谢想了想,却不知该怎么说,表达起来不免模糊。   “怎么说好呢,都是气氛不一样,在西连我每一次去集上,只要看一眼街上热热闹闹的人就会觉得活着特别有劲,就觉得大家都在努力的活着,就是很尽兴……说不好那种感觉。”小谢叹了口气。   韩玉笑道:“那这儿呢,你觉得这儿和西连比怎么样?”   小谢道:“都城也好,两个地好的不一样,我都喜欢。”   韩玉道:“那你愿不愿意留下,一直在这。”   “这我没想过……”小谢听完韩玉的话,忽然就意识到一个事,这个事他姐也提过,当时还闹得有些不开心,连带的又想起阿姐对韩玉似乎是很不满意,要是被阿姐知道了自己和韩玉如今的关系……着实有些头疼。   韩玉看小谢为难的样子,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言道:“也是,你这个年纪想着实早了,那就先不想了吧。”   小谢猛地抬起头看韩玉。   韩玉起了身,朝小谢递来只手。   “走吧,我送你回铺子。”   小谢顿了一下,拉住了韩玉的手道:“姐夫说了他好的差不多了,所以今个用不着我,让我歇着。”   韩玉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着我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出了楼之后,小谢回头望了望酒楼,面带不安,韩玉便道:“怎么了?”   “咱们没付钱吧……”   韩玉问他:“你不知道么?”   小谢疑道:“知道什么?”   韩玉指了指酒楼的牌匾道:“我开的。”   小谢张了张嘴,没有出声,韩玉又拉过他,朝东大街方向的方向一指,说道:“这东街上的三成铺子是韩府的,八成的铺子是朝韩府交租的。”随后又笑道:“我算是这的土财主了吧。”   小谢皱了皱眉,之前的担忧更甚了,阿姐肯定不会同意他和韩玉的事。之前他知道韩玉是不缺钱的,可是他不知道韩玉他竟然那么有钱,一时滋味有些复杂,韩玉看小谢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你好像不怎么开心。”   小谢叹了口气道:“我是担心我姐,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更不愿让我见你了。”   “这个你不必担心,总有法子的。”韩玉大约知道小谢在担忧什么了,拉着他边走边道:“她要是不让我见你,我摔倒在你家门口,然后摔成个傻子就懒在你家门口不走了。”   小谢听完后,在脑中想象出画面,不禁也笑了出来,虽知道韩玉是说笑的,可光是想想也很有趣。   两人穿了两个巷口,路过了衙门,韩玉拉着小谢绕道知府大院后的小路上去。此时午后不久,街口巷道的人不多,后院的小路一般也无人会走,两个人并肩不急不缓的走到这条小路的尽头。   尽头处是一所宅子的正门,小谢朝四周观望了一下,发现这宅子只有这一条道可以进来,本该朝右出去的正道被一道横墙给封了起来,从外面看,只会以为这里和衙门连着,根本发现不了。   韩玉放开小谢的手走到门前,刚伸出手要推门时又侧过头看了看小谢一眼,这才将门推开。推开以后,两人一同跨进了门槛。   宅子显然无人居住,只是看样子也是有人常常过来打理的,清冷却不荒芜。   小谢走了几步后,问道:“这是那,怎么没有人住?”   韩玉道:“以前的韩府,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里。”   “韩府?那怎么不住了?”   “一场火给烧了,后来就不住了。来,跟我来,我带你见我爹娘。”韩玉笑了笑,带着小谢绕了绕,到了宅子的深处,深处有间屋子,屋子里供桌上供着整整齐齐的几列牌位。   小谢知道韩玉的爹娘早逝,平时韩玉也不会提起他们,唯一让小谢会想的韩玉亲眷的,也就是韩玉他娘留下的那条帕子。如今猛的看到他们的牌位,这才真正明了韩玉在血脉上已然无亲,是真正的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小谢忽然就难过起来,鼻子有些泛酸,韩玉看着双亲的牌位没有注意小谢,也就错过了小谢默默抹去眼泪的动作。   韩玉缓缓道:“我娘小时候就喜欢问我,问我长成人后,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就说,我谁也不喜欢,我就喜欢她。”“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她又问了我,我就说我喜欢像她一样的人。”   小谢默不作声,心里却想,我和你娘应该没一处像的吧……   “现在想来,我那时这样说,只是想着我娘最疼爱我,除了她之外不会有人这样爱我,所以便希望喜欢的人能同她一般。”   小谢依旧沉默,他倒是想说我也疼你,可话说到了嘴边,却是怎么都出不了口,缺了些底气。毕竟要相比较的人是韩玉的亲人,血肉里的羁绊与爱护,小谢怎敢将自己相比。   韩玉又道:“你上前一步,让他们看看你。”   小谢听后有些紧张,虽然知道这儿只有韩玉与他两人,可不知为何总觉得的确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他,手心里还冒了汗,他上前一步,在韩玉爹娘的牌位面前站的笔笔直,端正的不能在端正了。   韩玉见了小谢这副僵硬的模样,笑道:“你这是要当门前的石像不成,僵成这副样子。”   小谢转过头来,求救似的问道:“我怕他们不喜欢我。”   韩玉摇摇头道:“没事,我喜欢你他们就一定喜欢你。”   “可我是个男人。”   “我不也是。”   “我知道,可……”   “你别担心好吗?”   小谢本想说以后的事难以预料等等,可刚冒了个头就被韩玉打断,韩玉握住他的手,正色道:“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只管喜欢我就是,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不喜欢我罢了。”   韩玉的这一句话说出来后,一下子就将小谢的不安给安抚了下来,其实比起对两人前路的不安,小谢更担忧的却是自己,他听到韩玉这样的话语后第一反应自然是开心,可开心只是一瞬,这一瞬过了之后,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己面对韩家这些牌位时为何那么胆怯。   他喜欢韩玉,可他也是个男儿,他并不需要让韩玉挡在他的身前,去将一切承担下来。   小谢开口道:“我会对你好的。”   韩玉抿了嘴角,继续听小谢说道:“我不敢说我能像你娘那样的疼你爱你,可我会全力的对你好,当那个除了你娘之外最喜欢你的人。”未了话锋却又软了下来,补了一句:“你看成么……”   韩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将小谢搂到怀中,抱了一会后,口吻颇有些无奈的道:“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更一更……虽然小谢他们已经过了……   ☆、春归(十一)   对于陷于情爱之中的人,两人相处在一起,似乎每一眼都是百转千回,蕴藏绵绵情意可做解读,大半日的时光只是相互瞧瞧便飞逝的过了,可无论如何,一旦到了日暮西斜,有家有室的人总是要归家吃饭的。   韩玉纵使恋恋不舍也得放手,小谢的姐夫如今腿脚不方便,放置他一人在铺子里小谢是不肯的,于是韩玉只好跟着小谢到了铺子前,满怀眷恋的打道回府了。   城东城西,两家隔的实在是不近,接下来几日铺子接了衙门和书塾的定单,且都要加急拿到成纸,铺子里的存货不够,就得要出城去城外的纸坊里催人赶工,方仲义的脚刚刚好些,不能多走动,于是只好由小谢出马。   小谢拿到了银子后收拾了一下就去了西城门,他得在那雇辆马车去纸坊,加工赶工怎么也得一两日,估摸着要停留一两日。小谢背着包袱往西门走去,心里想着韩玉还不知道他要出城,要是这一两日里韩玉来找他,那就得错过了。他要不要去韩府说一声呢,提货的事虽然急迫,但也不在于这一时半会,等上了马车还是让师傅先去一下韩府吧。   然而一到了地方,刚要寻师傅,一回头时,想念的人就明晃晃的出现在眼前,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小谢一时惊喜,也不顾还有旁人,直接就扑了过去。韩玉张开双臂,笑着接住了小谢。   “走吧,出城的马车备好了。”说罢,拉着小谢朝外走,其余人等似乎对这二位的喜相逢甚不在意,连个侧目也没有,小谢听韩玉的话,似乎是知道自己要出城。   小谢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城去?本来还准备先去告诉你一声呢。”   韩玉许久没见到小谢,如今人就在手里,心情藏不住,全都写在了脸上,他拉着小谢到了马车前,笑道:“你这慢吞吞的,若等你来寻我,我怕是白发都要长出来了。先上车再说。”   小谢依言上了车,全程带着笑意。   反正不管怎么样,见到韩玉了,真好啊。   马车没一会就出了城,车厢空间很大,两人侧对着。   小谢道:“所以衙门和书院的货都是你订的?”   韩玉道:“总要用的。”   “那你怎么知道会是我出城去取货?”   韩玉笑而不语。   小谢猛然醒悟过来:“姐夫他腿脚不行,肯定是我……你是有意的。”   韩玉道:“不然你以为呢,都大半天了还在想这些,许久没见了,你就不想对我说些别的么?”   小谢道:“要我说什么。”   “说你想说的。”   小谢无语了,韩玉则含笑静等着。稍过了片刻小谢才道:“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我好高兴……”   韩玉依然是笑,眉眼弯弯,眸子成了一片湖光。   小谢又道:“我想你,天天都在想。原以为又要许久都见不到了……”   “过来些。”   “什么?”   “靠近一点,坐到这里。”韩玉拍了拍身边空挡的位置,要小谢坐过来,小谢挪了挪屁股,坐了过去。   韩玉伸出声,将小谢的手扣住,十指交缠,两个人终于并排到了一起。   韩玉道:“这样才好。”随后将自己的脸凑到小谢面前,说道:“亲一个。”   小谢……亲了一下韩玉的脸颊。   “这里也要。“韩玉指了指唇。   小谢……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随后别过了头。   韩玉见他这副样子,饶有兴致的道:“你在害羞啊,脸都红了。”   小谢闻言,又转过头来道:“我听说你是花街的常客。”   韩玉笑容一泄,问道:“谁同你说的……”   韩玉可是许久都没有去过了,再说前几次也只是同魏侍卫一起喝了些酒而已……   一定是郡主!挟私报复!   小谢笑而不语。   马车驶出城外,一路畅通无阻。小谢移开车窗,看了看路,发觉马车所去的方向似乎并不是朝纸坊去的,于是连忙问了韩玉:“这不是去纸坊的路,是不是走错了。”   韩玉也望了一眼窗外,缓缓道:“没错,就是这里,咱们不去纸坊。”   “不去纸坊,那订下的货怎么办?”小谢一听着了急,不能准时赶制出来交货的话,对铺子的声誉有损,这可是他姐夫千叮咛万嘱咐,十分看重的。   “别担心,已经在做了,回去的时候就能拿到成货。”   “你怎么那么肯定……快说,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小谢这会已经有了经验,韩玉总是会做些他想不到的手脚。   “嗯,你觉得我做了什么?”韩玉将小谢拉回到身边,笑着问他。   小谢有了猜测,迟疑道:“你不会把纸坊给买下来了吧……”   韩玉挑了挑眉,道:“这可没有,那是人家的祖业,说什么千金也不能卖的。”   “所以你是动过这个念头的是吧。”   韩玉摇摇头,有些惋惜道:“可惜没成就是了。”   小谢又道:“那是怎么回事!”   韩玉眨了眨眼,十分得意的道:“所以我就将他家的所有成货都买下来了。”   ☆、春归(十二)   马车停在一条青砖路旁,韩玉和小谢下了车,小谢环顾了遍四周,见此处郁郁葱葱,高高低低的山丘伏起,青砖道也到了尽头,右侧则是石阶,一阶一阶的朝山丘上方蜿蜒。   “这是哪儿,来做什么。”小谢来到陌生地方,总会有些好奇,先前担心的货经韩玉保证一定没有差错后,也就放了心,随遇而安的跟着韩玉了。   韩玉嘱咐好车夫后,走到小谢身边,指了指那条蜿蜒的石阶道:“要走上去,上面是东君庙,跟不跟我来。”   小谢轻瞪了韩玉一眼,韩玉笑了。   “也是,都将你拐来了,若是不管你,这荒山野岭的很容易被狼吃了。”   “嘁,这地方没狼。”   “是是是,你又知道了。”   说罢,韩玉拉过小谢的走,一同踏上了石阶。   东君是司日之神,农田广袤的区地总是会有座东君庙宇,每到一年之春时就会有无数百姓来祈求一年的风和日丽,都城之外的田地不多,于是这里的东君庙便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多为附近百姓寻求希望之地,小到为家中病患祈福,大到姻缘前尘,无所不应。   韩玉小时候经常被韩夫人一起带来祈愿,这里的庙主同夫人的关系很好,韩夫人在祈愿的时候,韩玉就在庙里乱跑,没有人不认识他。   石阶直直铺到庙口,两人缓缓步上,也略有些喘气。庙门开着,内院里扫地的小道见到两人施了一礼,便去寻主持去了。此时正值庙宇冷清之际,两人又是午后才到的地方,于是空空庭院中一颗长青大树,两人便停在树荫下休息。   韩玉靠在树干上,看看了这许久都没来过的地方几乎还是以前的模样,迷糊了一霎那,侧过脸对小谢道:“我娘小时候总带我来这,每个月要来好几次。”   小谢啊了一声,又听韩玉道:“每次爬上来我累的喘气,我娘就在一旁笑我,然后就去给我找水喝。”   小谢听罢顿了顿,朝四周张望了一便,回过头对韩玉道:“那个,你知道这儿哪儿有水么……”   韩玉刚要说话,又见主持现了身,便压低声音在小谢耳旁私语了一句,小谢听后笑了笑,见主持来了便正了脸色。   韩玉拱手作揖,朝主持温言道:“许久不见了,清源师傅可还好。”小谢在一旁学着韩玉也作了一揖,作完后觉得不大对,便不好意思的看了主持一眼,朝后退了一步。   清源道长已过耄耋,胡子一把,眉毛也发了白垂到了耳下,见到韩玉同小谢二人后,笑眯眯的将二人引入了庙堂中。   两人来到东君像前,小谢小声在韩玉耳旁问道:“到底来做什么的?”   “来还愿的。”   “还愿,你还许过愿啊。”   “别说话了,快闭上眼。”   “好吧,那我也许一许。”   “要认真些。”   “那是自然的,你还愿,我许愿,你能成我便也能成。”   等二人起身后,清源道长上前一步,韩玉和小谢说了几句后便清源道长一起离开了。   韩玉上一次来到这的时候还是寒冬,个头也只到清源道长的肩下,那时韩伯带着他和郡主连夜敲开了庙门,三人灰头土脸的让道长差点没认出来,对了,那时候道长的胡子还没有全白,不过似乎也只有这一点点的变化,其余的则还是从前的样子,明明已经十来年过去了。   清源道长将韩玉请进内室,小道士随即上了两碗清茶,道长笑眯眯的饮尽后才道:“善信可是来还愿的。”   韩玉点了点头,道:“这些年不曾来看望师傅,不免心中有愧。”   道长道:“善信可还记得夫人每年立春之时都要来一趟庙里。”   韩玉点头,在他记事时娘亲每年立春前一日都会过来,一次也不曾遗漏,石阶爬的艰难,可娘亲只让他自己走,后来他大一点后便也习以为常了。   “春归之时年岁便会轮新,所谓春立也不仅仅只是万物生发的信号,善信以为呢?”   “的确如此。”   韩玉端起清茶,朝小谢的方向望了望,也一饮尽了。   所谓春啊,是万物生发之讯之气,它能将冰化源水,让鸟羽南归,更简单些来说,亦如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说,这里是第二更新点,第一在lc。   ☆、香如故   章引:   松寒未化露,梅远色却疏。归时不知晚,流连作闲步。   温香入故土,余情痴是无。或是尘音阻,纵眼温柔处。   (一)   韩伯很忧愁,这忧愁主要来源于他家的韩公子。   韩伯这一生是看着韩家四代成长下来的,看韩玉就是亲孙子一样,韩玉和老太爷和韩大人都不一样,三个韩家人从个性喜好上全然不同,到了韩玉这一代的时候问题就有些严重了。以往几位只是时不时抽一抽,做一些难以理解之事,而这一位则是时不时正常一下,其余时候都是让人难以理解的。   其实倒也不是生来如此,追究起来的话,还得从韩玉小时候说起。   那一年岁月静好,韩玉刚学会走路,步伐还不怎么稳,一家人在都城中安安静静的生活着,直到隔壁的宅子在某一天忽然就热闹了起来。公主和驸马搬到他家隔壁了,没过多久,郡主就降临人世了,韩玉也有他的青梅……竹马了。   两家前后只隔了个巷道,青梅竹马关系好的时候也结下过一起钻狗洞的情谊,只是不干好事,聚在一起三五时的就捅出个篓子。   驸马是武将出身,对小孩没什么男女之分的概念,只要犯了错,几乎是提起来就打。   公主呢,则在一旁嗑瓜子看热闹,一点也瞧不出心疼的样子。加之家里有一堆跟着他征战归来的部下时不时的参与围观,导致了小郡主就越来越没个女孩的样子,和他爹你来我往的,行事风格逐渐的像个兵痞子一般……最可怕的是他爹对这个发展趋势还抱着认同的态度。   再后来,韩玉的爹收了一封他爹的来信,而驸马也在同一日接了京城里来的圣旨。明明没通过气,可却象是商量好的都是一点都没消停就赶去了京城。   韩玉看着他爹和他娘慌忙的去收拾东西,心思转了转好几番,想到终于没人束缚,逼他背书,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不过这小孩面子上能装,为了不让自个的心思太溢于言表,还是会低下个头,拉扯个手指,装作很是失落与不舍。   临走之前,韩夫人蹲下身来,替韩玉整了整衣襟,温言细语的和他说着话。   “你在家乖乖的带着,我和你爹要是过了十五还没回来,你就去公主府里头和郡主玩几天。”   “我不跟她玩了。”   韩玉一听就没同意,昨天郡主抓了几只知了,非得要折了翅膀扔到半空比那一只能飞的更高,他见着了死活不愿意,就同郡主争了起来,争来争去没达成共识当场就打了起来。   男孩子没有女孩子长的快,虽然韩玉大上郡主一岁多,可是长到□□岁,韩玉却比郡主矮了大半个头,而且他家和公主家不一样,不提倡以武服人,打架打到一半,韩玉又想起郡主是个女孩子,男子汉是不能和女孩子动粗的,最后纠结了一会,卷起那些知了就跑了。   郡主投入的太深,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让韩玉溜得没影了。   这事情还没完,所以小韩玉现在要是真的听娘的话,那不是送上门去找打么,他只要想一想公主府后院那一排兵器,就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谁敢相信,一个只有八岁的小姑娘能将那一排兵器挨个的轮一圈,做爹的还能再一边拍手叫好。   韩玉打死都不愿意去公主府上,那儿比画本上妖魔鬼怪的洞府还来的恐怖,他娘见劝不动他,只好不了了之了。临走的时候,韩玉跑的太快,被门槛绊住摔了一跤,加之和父母分别,嘴一张就嚎啕起来,韩夫人叹了口气,蹲下身从袖口掏出手帕轻轻的给韩玉擦泪。   “玉儿已经长成男子汉了,不能再这样哭了。”   “可是疼……”   “那就小心些,别莽撞了。”   “娘……我也想去……”韩玉此时有些后悔了,其实独自在家也挺无趣的,不如和爹娘一块去。   “不行,你乖乖在家,我和你爹很快就回来了,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去找公主……”   “记得就好,我得上车了。”韩夫人将手帕塞到韩玉手中,站了起来,上了马车后,韩夫人打开车窗,看着自己的儿子,叫了他的名字。   “玉儿。”   “娘。”韩玉回了一声。韩夫人又转向打点好行李从马车后出来的韩伯,看着他点了点头。   车夫扬了扬马鞭,霹雳的一声响,马车悠悠荡荡的行远了,韩玉在门口看着马车越来越远,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又溢了出来。   韩伯拍了拍韩玉的头,小孩子嘛,总是这样的。   “哭鼻子喽。”   “没,我去找阿浓。”韩玉背过身用袖子飞速的抹了抹眼角,跑了出去。   韩伯在他身后喊着:“从前门走远,你这不是绕远路嘛。”   ☆、香如故(二)   韩伯讲故事总是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听的人迷糊,有时候他自己迷糊,即便如此,小谢好耐心的也将这故事听了个七七八八,实在连不上的,也只有像当事人求证了。   众所周知,韩家在都城是大户,主人只有一个,且年轻貌美,无奈行事作风常人不大能接受,本该是月婆争相抢夺的顾主却早早的就无人问津,青年固然是青年,才俊也能称得上,偌大的一块金子,只是常人消受不起。   小谢刚到都城大致了解了韩府后,才知道韩玉是韩府的当家老爷了,至于为何他身边的人都喊他少爷,也只是个习惯,没人在意了。   那么问题便来了,韩玉的爹娘为何那么早就没了呢?这种问题小谢想问,但是不好问,一是当时他同韩玉只有寥寥几次碰面,过程也实在不算融洽,再来,这本就是件伤心事,不问比问总归要好。可如今韩玉和他的关系都这样了,那么他想多了解一些韩玉的事也应该是无可厚非的。   所以小谢还是没有直面韩玉,而是继续听韩伯讲那过去的故事。其过程之迂回,发展之缓慢,让韩伯更加喜欢上了小谢这个美好青年,而小谢也在细条条的线头中融和汇聚,大约是理清了些思路。   韩老爷韩夫人约是在韩玉十岁左右走的,在那之前他们去了京都,回来时韩家夜里起了场大火,最后只有韩玉韩伯和几位家仆从中逃了出来,后来韩府便搬离了起火的地方重新的立了宅。韩玉那么小就经历了这种事,小谢光是想想都会觉得心疼。   倘若那个时候韩玉没有逃出来的话,自己如今又会如何呢,也许他还是会来到都城,也许他依旧能交识些朋友,只是没有韩玉了。没有韩玉,这世上不再有这样的一个人……小谢轻吐出一口气来,真该庆幸。我所欢喜的人经历过苦难后,依然完好无憾的与我相会了。   天底下可还有比这更好的事?   小谢听着韩伯话语一顿,似乎是又要转折回去,此时欢喜路过两人身旁,对这爷俩凑在一块如此和谐之状会心一笑,也凑上去听了一会。   韩伯讲了一阵后有些倦了,打了个哈欠便要去睡,他如今一日要睡上四五次,每次都会眯上一会,于是小谢和欢喜两人便搀着韩伯回屋里歇息。安顿后韩伯后,小谢伸了个懒腰。韩玉今日让他到府上来寻他,只是不巧他来了后知府大人也来了,韩玉虽是想也没想打算直接将大人拒之门外,小谢及时的将韩玉拦着,没有让他赶人。   自从上次从此交完两批货后,姐夫的腿脚也好的差不多,可以照常开铺子,于是自己这两日便得了清闲,和韩玉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多了不少,这一时半会的也不用计较。   欢喜和小谢出了韩伯的屋子,往前厅走去,一路上也聊了几句。   “韩伯年岁大了喜欢絮叨,你这样听着不嫌烦吗?”   “烦倒不会,就是有时听着听着一回去就有些心急。”小谢笑了笑,他是真的不会觉得厌烦,马帮里有年纪大的长辈,他是从小一个一个听着长大的。   “韩伯说的都是许久以前的事情,近几年的几乎没提过,想来也只是记得以前了。”   “这……”   “所以你若是想知道后面的事不如亲自去问,我想公子会告诉你的。”欢喜扬了扬嘴角,将小谢的心思完全猜中,随后又道:“这会大人差不多回去了,公子应该要来找你了,你快过去吧。”   小谢抿了抿嘴,不自然的将手背到了手后,默默的快了步伐,走在了欢喜的前面。   另一头,韩玉将知府大人推出大门后,转身小跑了几步,走廊上一拐角就看见了小谢正朝自己走来,于是一个健步到了小谢的面前将人抱了个满怀,整个身子几乎是挂在了小谢身上。   “我好想你……”   “我一直在你府上。”小谢连忙稳住身子,站稳了后又道:“就一会会的功夫而已。”   韩玉叹了口气,抱着小谢十分惬意的舒了口气:“就是因为马上要见了,如此便更想了……”   小谢甜滋滋的,笑的满面春风,气氛正好,情意浓浓。   唯有小谢身后的欢喜翻了翻白眼。   ☆、香如故(三)   韩玉有时候会想,如果那个时候没有绕远路,想必自己也逃不过那一劫。因果二字说来简单,可一层层的剥离来开,则是由无数个偶然所至的必然。街角边上两个脏兮兮的乞丐当时若没有引起韩玉的注意,那一日他也不会被两个丫头从火海里拖出来。然而心魔不会放过他,往后的日子里,韩玉总是能看到延绵无尽的火海,和火海中他心心念念的那张脸。   原以为一生都无法逃离的心魔,竟也逐渐治愈了。   眼前的这副面孔谈不上让人一见稀奇,然而却是无比的心安,世上从不缺造化的美貌,然而天生的安定却是极少的。   韩玉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贪恋的吸允着小谢身上的气息,好一会才将小谢怀中放了出来。   小谢往后望了望,之间身后欢喜轻笑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连耳朵都微红了起来。欢喜走上前,也不打扰他两,打个招呼便从廊中离去了。   小谢道:“我听魏大哥说后天一早他们就要启程去京都了。”韩玉拉着小谢的手,两人慢悠悠的走着。   韩玉道:“是啊,后天一早便要走了,阿浓他们这一趟归期难定,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谢道:“就差一天就是十五,真是可惜了,我知道这儿月节也热闹,还想和魏大哥他们一起过呢。”   韩玉道:“那你姐夫呢?”   小谢摊了摊手道:“我姐不是还没回来嘛,姐夫的脚好不容易好了肯定是不愿闲在家里的,所以早就和我打过招呼,看我有没有什么同伴去热闹热闹。”   韩玉歪了头,笑道:“那你如何说的?”   “我就说魏大哥啊,那时候还不知道他要走。”小谢也是今日才想起来的,魏大哥独自一人在都城,加之他训街常常会路过店门口,两人常常说说话,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   韩玉道:“他走了也好。”   小谢不明的看了看韩玉,又听韩玉道:“这样我便能独占着你。”   小谢先是无言,片刻后才对韩玉道:“那个……你不觉得你近来说的话有些……”   韩玉拉着人到了园中的亭里坐下将话语转接过来:“甜腻?”   小谢道:“也不是全然……”   韩玉又道:“可我已经收敛许多,说出口的不及心中所想的千百分之一。”   小谢:“……”   韩玉接着道:“你若是听不惯的话,那我便换个法子。”   小谢其实并不在意这些,然而韩玉一说旁的,自然而然就起了兴趣,想要听一听,于是好奇道:“换什么法子?”   韩玉倾下身子,覆在小谢耳旁私语一二,小谢听罢不由的捂住了脸,将韩玉从身边推开,断断续续道:“你这样……很好,这法子还是算了吧……”   韩玉嘴角上翘,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唇边,低沉了嗓音。   ——“那还真是可惜了。”   后来二人闲聊,小谢忍不住问了问有关于韩玉的小时候的事,韩玉便将搬宅之后的事说了说,又随带说了说郡主和家中两个丫头。   欢喜出生便被遗弃,被一个老乞丐收养,长到了□□岁时就已经凶悍的不得了,虽然还时不时的为了半个馒头就和小乞丐们争得头破血流,但她的身后已有了数量很是可观的追随者,后来当地发了灾,大批的百姓离乡,圆满在混乱中和家中走散,成了孤儿,欢喜便带着她一起离开了乡,两个小姑娘摸爬滚打,艰难万分的来到了都城,模样又瘦又黑,细条条的都快脱了形,完全看不出是个女娃。   再后来的事,韩玉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了话题便引到了月节上去了。   其实后来的事情也简单,两人靠着乞讨在都城过活了一阵,后来小的撑不住生了场病,几乎在咬绝望的情况了遇到了绕远路去郡主家的韩玉。   少年一时的恻隐之心,将身上的值钱物件都解了下来给了欢喜,也随带也救了自己一命,因为在后来的那场大火中,是这两个丫头拼死将韩玉给拉了出来,而韩大人和韩夫人却永远的留在了宅中。   隔壁的公主最终也未等来他的丈夫,生死之际将小郡主托付给了韩伯,让他带着两个孩子在城门关闭之前逃出了城去了东君庙,清源道长护了三人的安危,等风波平了之后三人才又回到了都城。   再之后,韩家便移了宅。   ☆、香如故(四)   韩伯的对韩玉的忧愁大约就是从搬了宅之前就开始了的。回到都城之后,韩伯一直忙于韩家在外的生意,每日从睁眼忙到闭眼,一刻也不得闲,自然没有过多的精力放在韩玉身上。   两人在公主府上暂居,等他注意到韩玉的异常后,已足足过去了一年,日子哗啦啦的跟流水一般,好像只是一转眼。   当韩伯注意到小郡主就从一团雌雄难辨的生物脱成个英姿飒爽……却依旧还是雌雄难辨的生物时,自家小公子的变化才让韩伯警醒回神。   单从相貌上来说,韩玉担一个温润如玉谦谦小公子的形容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可问题就出在他总是时不时的一抽,一个转眼间就换了副形态。   韩府烧了的一干二净,里面一样东西都没留下,唯有韩玉身上还留了条他娘亲常用的帕子。韩伯从府里逃了后,带着韩玉和郡主出了城躲到了城外的枫林里,郡主哭喊声太招摇,韩伯无法,只能将郡主打晕了过去,而韩玉却显得异常的冷静,一路上一声没吭,异常沉默的跟着韩伯。   他们在枫林里呆了一夜,第二日大早公主的人就同韩伯接了头,将两个孩子带离了这里去了东君庙,再后来等风平浪静,事情有了确实的了断后,韩伯才敢把人带了回来。   韩府自然是没了的,韩玉只能先在公主府上住着,这段期间韩伯因为一直专注着重修建府的事,就忽略了韩玉的异常之处,等发现韩玉有些异常的时候,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   韩玉时常会拿着他娘的那条帕子找一个地方一坐就是一天,不言不语,不哭不笑。期间有人来报三餐他也照常,只是吃完之后又会回到那个地方继续坐着。   外人看来,也许只以为是韩玉经历家破人亡变得阴沉缄默,可韩伯是看着韩玉长大的,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神态是否如常又怎么会不知。   有一日他从外面回来,要寻韩玉商量回府的事宜,韩伯到了韩玉的住处寻他,看见韩玉坐在窗下向外望的模样当场就愣住了。   韩玉坐在凳上将双脚并拢在地上微微斜了角度,手臂架在窗框上手里拿着一条帕子,另一手扶在对侧的膝盖上,时不时的轻轻打着拍子,神情一会紧张皱眉一会轻松带笑,总是认真的盯着窗外,猛地一看说不出什么不对,可总是觉得怪异,这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都不象是一个男孩该有的举动。   韩伯放轻了气息没有出声,就看着韩玉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看了许久,越看越觉的熟悉,越看越觉的心惊,等反应过来这姿势为何觉得熟悉后,心胸一紧,喉咙就哽咽起来。   这是韩玉她娘经常做的动作,韩玉小时候在院子里玩闹时,他娘就经常透过窗看着他,防着他跌倒好随时去扶她起来,而那帕子是为了给摔痛的韩玉擦拭眼泪用的。   韩玉生来就比一般孩子要怕痛,一点点划伤就能哭嚎半天,他娘的帕子过不了几天就得换新,后来等韩玉再大一些走路稳了,韩玉的娘也养成了习惯,总是会在身上多备一条帕子。   现在韩玉手上的这条是他娘亲离开他前随手塞给他的一条,也是仅存的一条。   韩伯想起这些事,鼻子酸的厉害,他将嘴抿起来不出声却被涌上来的哽咽呛住喉咙,堪堪的咳出了声。   坐在窗边的韩玉被这咳嗽打断,一个回头看见是韩伯,面色如常得道:“怎么了?”   韩伯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对韩玉笑笑。   “家里修好了,我们回去吧。”   韩玉点点头,从窗前起身,毫不犹豫的去收拾东西了。   临走之前,他去找了那天将他拉出火海的两个丫头,带回了韩府。   从此之后,韩府便多出了一个欢喜一个圆满。   ☆、香如故(五)   韩玉回府后,府上的人并不多,韩伯碍于韩玉的异常也不敢多招人,韩家手上的店铺生意繁忙一时脱不开身,只好拜托欢喜多照看点他。所幸的是韩玉自打回去后就从未出过门,从未踏出了前院的地域。可他不出门,人总会上门。   除去韩府的人外,第一个发现韩玉异常的是公主。   公主上门没人敢拦着,韩玉天天都是那个样子,一下子就撞破了。当天韩伯就被叫到了公主面前,一五一十的将韩玉的症状给坦白了。   韩伯考虑的太多,不敢找城里的大夫来看,毕竟韩玉是韩家唯一的独子,这名声要是传了出去,将来对仕途发展都是不利的。公主知道韩伯的疑虑,也只能叹口气,两人商量着派人到外面去寻大夫。   大夫是夜里来的,在韩府呆了三天,给了个结论后就开了个方子,临走前吩咐了几句。   癔症,症状已深,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不可受刺激,不可强制行动。   大夫想了想,又道:“那条帕子现下是引发韩玉癔症的外在根源,若是情况轻缓了些,可试着将帕子从他身边取走,身边若是少了个诱因,兴许能减少发病的几率。”   韩伯和公主听了,同时问:“怎么才算是情况轻缓?”   大夫叹了口气,对两人道:“我观察了几日,这小公子的心思敏感,举止诡异。怕是已经知道自己的状况。我有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主道:“你说!”   韩伯道:“快讲!”   大夫道:“小公子看着异常的时候中,这发病怕是只占了三成,另外的七成应该是他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你是说他装病?”公主道。   “非也非也。”大夫摇摇头。“小公子是个极其聪颖的人,他之前遭遇重创,又没有外界开导,心中惊恐之余便下意识的在行为上复制他觉得安全的举动。”   说到这里,韩伯算是明白了韩玉为什么要模仿他娘,心酸的叹了口气。   大夫接着道:“所以老夫猜测,小公子应该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不舍那份安稳便放任了下去,时而清醒时而沉迷,最后干脆直接放弃了原来的个性,直接让自己变成了他依恋人的模样。”   “所以呢,怎么把他变回来啊!”公主道。   “难就难在此处啊!“大夫摆摆手。“真病皆可医,假病无良方。他不想改,谁都拉不回来。现下这帕子还能当做诱因,可时间长了等小公子心性完全成熟,那就是尘埃落定,除非时光回溯,。”   “那大夫你想办法啊!”韩伯听着大夫绕来绕去还是没说怎么解决,急的出了一身的汗。大夫一看他们听不明白,只好直白说了:“不是说了嘛,公子太聪明了,旁人的话根本入不了他的耳朵,他要是不愿改,那就什么办法都没有用。他就算想开了,可行为不改,你们难不成还要逼他嘛。”   “你是说,他以后哪怕不发病了,但是还是会这样装成女子的形态。”公主忽然道。   “哎,老夫能力有限,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了。”   韩伯在一旁算是听懂,虽在心里骂着庸医,可嘴上也无话了。   大夫走后,公主回府派人给韩府送来一纸盖了印的书文,韩伯拿到书文后,并没有打开。他找到韩玉,问了问韩玉是否愿意接手韩家的生意。   韩玉答应后,韩伯便亲自去了公主府,将那封还未拆封的书文还了回去。   韩伯在去公主府的路上想着,其实做官也没什么好的,条条框框的太多,一点也不快活,郡主她太闹腾,万一和韩哥打起架来,他不好出面拦着,天子家的亲戚不好做,驸马的前车之鉴还摆在眼前呢。至于韩哥要是一直穿着女装……那就穿着吧,有啥大不了的,一般女子还没他穿的好看呢。   ☆、月满   章引:   金隐一线白,满堂玉林怀。极北行舟至,一步登云台。   鹤舞旋一色,琉璃润紫来。长生何须久,月满琼境开。   (一)   公主一行人等离城的前一天,众人都得了空闲,郡主便想着出发前再让大家聚一聚,晚上去春喜圆听戏,正好欢喜上午被公主招到了府上,于是就让欢喜带了话给韩玉,午后魏侍卫上门禀报行程安排等事项,又让他顺带再去小谢家一趟告知于他,于是日头还未斜上三分,众人便都通彻了这个消息。   小谢得到消息后和魏侍卫定了时间一并先去韩府,之后就从家中离开去了铺子,同他姐夫一同开门,直到黄昏时分魏侍卫找来,两人才去了韩府,到了韩府后韩玉正好在沐浴。   欢喜通报后说小谢可以直接去瞧瞧美人入浴的模样,小谢看着欢喜和魏侍卫的眼神,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拒绝了。   欢喜惋惜似的叹了口气,说道:“啧啧,你不去瞧他一定失望的很,他听说你来了还让圆满又撒了好些花瓣呢,真不想去瞧瞧吗?”   小谢听后想了片刻后还是拒绝了欢喜的提议,认真的说道:“我在外面等着就好,毕竟太快了我怕我一下子接受不了……”   魏侍卫:“什么花瓣,撒花瓣做什么?”   欢喜摊了摊手,表示她可是尽力,转身回报去了。   魏侍卫还未听明白,于是问了小谢:“接受?谢兄弟要接受什么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小谢捂了捂额说道:“为你好,别问了……”   魏侍卫听后恍然,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一些,隐隐约约琢磨出了些味道,随即闭口不言了,接着两人便去了府中花园小亭里等候。   在等韩玉的时候,魏侍卫忍不住问了小谢这样一个问题。   他沉声道:“谢兄弟啊,你到底喜欢韩公子什么?”   小谢没想到这问题来的如此直白,一时之间愣了,毕竟他和韩玉的关系也是近些日子来才被身边一二人得知,而且碍于种种原因,所知之人都只默认不多问,只因皆是心知肚明,小谢家中若是得知他和韩玉的事,定然不会放置不管的。   这一点,就连小谢自己心中也是清楚的,此时若是被众人得知,大概会被当成一时欢愉来定论下吧。   所谓一时欢愉,因是心性不定,贪恋声色,加之双方皆是男子,更不比寻常男女之恋,其中的情义一旦昭然示众自然是会被看的轻了。小谢不愿是这样,韩玉虽口上不说,心中也是清明的。   再回到原先的问题吧,魏侍卫所问的问题话面上是简单的,所以小谢答起来倒也很轻易。   他道:“我觉得韩玉他很好,如此而已。”   魏侍卫:“就只是好?”   小谢讶然道:“难道还不够?”   “未免太过单薄了。”魏侍卫不觉的笑了,可随之又道:“不过的确是够了。”   小谢点点头,他知道魏大哥是懂了的。   魏侍卫又道:“你们……的确般配。”   小谢点头道:“多谢了。”   一会功夫后,热茶刚送到两人的面前,韩玉就带着一身香气,散着湿漉漉的发轻快的出现在了去花园的小道上,看见小谢的人后,三两步的跳着到了二人面前。   魏侍卫道:“来了呀……”   韩玉点点头,然后坐到了小谢身旁的位子上,小谢只含笑,看着韩玉在他身旁坐下,这才开口道:“怎么不擦干净,小心着凉。”   韩玉歪了歪头,将身子靠了过去,伸手握住了小谢的掌心。   “热的。”   “那也不行,你等着,我去找欢喜要块布巾。”小谢说着就要起身,被韩玉拉住了。   “一会会就干了的,你别走。”   小谢认真道:“容易着凉。”   “可我不想你走……”   一旁围观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说你两一块去不就好了,用得着费那么多口舌嘛。”   “……”   “……”   两人动作十分一致的望了他一眼,接着便手拉着手起了身。   魏侍卫望着两人渐远的背影暗自评道:“果真是般配的紧啊。”   ☆、月满(二)   (二)   春喜圆这几日比寻常要热闹些,一是临近佳节,新的曲目排上了场,来听新鲜的是一批。二是官家出了通告,明令月节当天除日常民生外的一切店铺都要闭馆,于是要听当节曲目的又是一批。   郡主不是个爱听的戏的人,不过因着公主常去,所以也陪着听了不少。   这月节的常备曲目想来也不用多说,家喻户晓的老故事,雷打不动的一出《奔月》。   位子是午后便派人通知定好的,春喜圆的老板一听名号自然不敢怠慢,空出了最好看台收拾妥当了。   韩府较之公主府离春喜圆更近,出了大门口朝右直去便到了春喜圆的正门口,所以等郡主登门催人时候,不担忧失时的三人还悠哉悠哉的喝茶闲聊,见郡主上了门一行人才动了身,欢喜本来手头上还有些事项未解决,可郡主三言两语的,说是他们这一走就是好些时候,于是只好让和圆满一起跟着去了。   等到了地方落了座,众人才知道今日春喜圆竟是搭了水台,茶水一送上,水台便铜锣响开。小谢欢喜四人是头回听这场,十分的贯注,而韩玉和郡主从小就跟着公主来春喜圆,加之今个是节令戏,听了些许次数,便听的松散,时不时交语。   对于公主这次回京,韩玉多少是有些在意的,京中远离都城,又因着身边无人深涉朝堂,所以这些年的消息着实懈怠,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局势早就摸不清了。明面上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可太后的病拖了好些年,如今才让回去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一些。   “路上的护卫可分配好了?”韩玉捧起盖碗,呡了口茶水,压低的声音。   “放心,都安排妥当了。”郡主回道。   韩玉又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太后的病没那么简单。”   “哪也没办法,我娘说了,那怕是明摆着的骗,咱们也得去。”郡主笑道,随即指了指水台方向,道:“你瞧,今年陈老板可是下了血本,景布的真好。”韩玉顺着郡主所指望去,水台那方的确是美轮美奂,上下两层台子,上层台阁支柱不知用的什么材质,烛光之下,点点的泛着银光,的确像是银河玉带的景象,下层的台阁则布满了花草,轻烟迷迷中更有双只仙鹤漫步其中。   “该是月宫仙境,看来陈老板花了不少心思,戏虽总是一出,不过景倒是越加的精致了。”韩玉笑了笑,目光转向另一旁的小谢,见他听的认真,神情顿时舒展了许多,再转回来朝郡主道:“待会结束,我同你一块回去。”   郡主将韩玉的动作看在眼中,轻声道:“他也一块?”   韩玉点了点头,郡主不再多话。   小童进来添了三次茶水后,戏场上才接近尾声。   水台上此时正是《奔月》最后一个节段,名为长生,说的是嫦娥飞天后在广寒殿中思念后羿与人间之情。戏应景是应景,可到底是出悲戏,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年年都要在这个团圆佳节上搬出来,且还无人提出过异议。   小谢看的认真,心无旁贷的让韩玉不敢打扰,直到水台上告一段落,小谢才收回了注意,随后和身后的两个丫头一同赞叹了几声,最后十分自然的抓住了韩玉的手说道:“你说嫦娥为什么要吃药?”   韩玉答道:“为了不让长生药落入坏人手中。”   小谢又问:“可她把药吃了以后,后羿怎么办?”   韩玉顿了顿,觉得小谢似乎是有些想法,于是道:“你怎么想的?”   小谢转向水台看了一会,闷声道:“我就是有些想不通,王母都说了,吃了长生不老药就会飞升成仙的,嫦娥明明知道吃了是什么后果,可还是吃了。”   韩玉一听小谢这样说,接着他的话水说道:“所以你是觉得嫦娥心中早不老药早起了心思,顺水推舟故意吃了下去?”   “不是这个事。”小谢摇了摇头。   “我就是觉得她后来在月宫上那么难过,那为什么不让坏人将长生药吃了,让坏人难过……我也不是说嫦娥她不爱后羿,就是怎么想都觉得想不通,挺简单的事弄成千古悲剧……”   未了,叹息一声:“后羿真可怜。”   韩玉反握住小谢的手,默然不语了。      ☆、月满(三)   (三)   戏罢后,陈老板来了一趟,说了些招待不周云云之话,亲自将郡主等人送出了园外。六人出来的晚,走出园外时,看戏的人都已稀稀疏疏的都走远了,六人一起行到了桥上后停了步,也不着急着回去,欢喜明显是不想参合进去这四人,拉着圆满跑到了另一头凑在一处不知说些什么。   空中一轮皎洁明月,湖下亦是如此,加之和风小送徐徐吹面,惬意的不得了。郡主轻轻跃坐上了桥栏,晃着腿朝众人笑道:“哎,你们几个不如和我一块去吧,我听说李大人说京城有条玲大珑街,整个朝京最好的曲子都在那里头,要是到了京都不去玲珑那可是一大遗憾呢,不过想想你们都不在,再好的曲听着也觉得没什么趣味了。”   韩玉双肘撑在栏杆背对着湖面,笑道:“你是想的多了,你以为入了宫之后还能随时到宫外头听曲子。”   郡主一听韩玉这样说连忙问道:“不能出去?不是吧……”   韩玉道:“那你就得问干娘了,再说了,你不能去不代表旁人也不能去,是吧,魏大哥。”   魏侍卫环抱着胸看着郡主和韩玉十分亲近的凑在一处说话,忽然就想起了他从同僚口中听来的风闻,猛的被韩玉唤了一声,面色稍稍的沉了一沉,迅速的点了点头。   小谢被韩玉拉到了身侧挨着,听到玲珑大街时觉得十分的耳熟,想了一会记起来件事,于是说道:“我知道那个玲珑大街,很有名气的。”   韩玉顺势问道:“那儿听来的?”   小谢道:“挺早了,□□来岁的时候吧,马帮来了个客人,好像是三当家的一个朋友,专门从京都来找他的,我无意中听他们说话,提到过好几次玲珑大街什么的,那人气质很特别,和帮里人差别很大,所以我才记得特别牢,不过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   小谢说了一长串,可韩玉听完只抓住了一个重点,还和和玲珑大街没什么干系,只见他眉眼轻蹙,口气微酸的说道:“□□来岁能看出什么气质特别的,肯定是模样长得好你才记得牢。”   郡主十分鄙夷的瞅了韩玉一眼,心中想着原本以为韩玉如今个性好了不少,没想到只是换了个地方,这样都快风干的老水醋都能酸到自个,这种相好,一般人着实是无福消受啊。   至于一边的魏侍卫由于在韩府中已经充分适应两人的节奏,倒是把小谢的话听了进去,于是问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小谢接着又说道:“说不出好不好看,只是眼神很空,什么都看不进眼里似得,我当时被他瞧了一眼就吓得躲到我舅的身后去了,只听到他说话,所以一听你们说的这个玲珑大街才觉得熟悉。”   韩玉听后重点还是没找对地方,只觉的心更酸了,扯着自己的袖口不满道:“都吓成那样的还记得那么久……”   小谢看韩玉的这副表情,不知不觉的就抬起了手摸了摸韩玉的头,口气也软了起来:“兴许是太小,受不住那样的人,不过我后来听舅舅说起他当时来马帮是为了求三当家帮他从京城运一样东西,只是事情似乎有了变故,最后又作罢了。”   郡主这时插了一句。   “什么东西?”   小谢答道:“我舅不肯说。”   郡主想了想道:“一个京都人要去西连找朋友帮忙,想来要运走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魏侍卫也符合道:“怕是上不了明面的东西。”   小谢提起这个事后,总会想起当时那个人的眼神,一想起那个感觉就有些浑身发粟,于是摆摆手道:“都过去了那么久,不提了,你们明个不是就要启程了么,快回去吧。”   “也是。”魏侍卫此次担任了护卫队队长,不比寻常在城中轻松,早点回去也好。   郡主朝欢喜和圆满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过来。   韩玉拉着小谢的手,扭过头朝身后的欢喜和圆满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去看看公主。”说罢又转向魏侍卫:“虽然只是一点路程,不过两个姑娘家,可劳烦魏大哥送一程?”   魏侍卫连忙摆摆手,说了声应该的。   下了桥不出百步就是韩府的外墙,魏侍卫同韩玉等人告了别,便护送着欢喜圆满回去了。桥下有条临水的小道,是条去公主府的近路,韩玉拉着小谢,另一侧走着郡主,三人并肩踏上小道,在越发明亮的月色下,慢悠悠的朝公主府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天发一下呆,回过神就天黑了……╮(╯▽╰)╭ 欢迎大家到微博和我唠嗑,有点无聊呢……   ☆、月满(四)   公主府上人员往来匆匆,正在庭院里清点路上所需的物资。管家看郡主和韩玉一同回来了,上前行了礼,后又说道:“公主在房里等着呢。”   韩玉点点头,拉着小谢朝公主的居所走去,郡主看了两人一眼,拍了拍小谢的肩膀,也没有跟着,而是同管家一起留了下来在院中盘点物资。   韩玉一路拉着小谢的手,手心湿滑,心中自然知道小谢此时有多么紧张,所以路上打趣了起来。   “若是公主问你同我是什么关系,你要怎么说?”说罢,将身子一横停下步子,小谢未料韩玉的动作整个人都撞了上去,被韩玉圈腰环在了怀里,他顺势一趴,整个人都不动了。   四下暂时无人路过,韩玉也不着急,抱着怀里的人顺着背脊轻拍,言语安抚起来。   “担心吗?”   “嗯。”   “别担心。”   “嗯,我知道。”   小谢放松了些许,但依旧能感受到自己沉沉的心跳。他知道韩玉今夜将他带去见公主是要挑明他们之间的关系。韩玉父母已不再,身边亲近的长辈除了韩伯外就是公主。他将自己带去见公主就是表明了韩玉的决心。   韩玉是认真的。   那么,小谢不禁要问一问自己。   他呢,是否也有韩玉这样的勇气,告诉自己的家人他喜欢韩玉,韩玉也是如此,两情相悦。   小谢说不出口,至少一想到姐姐对韩玉颇有成见后,就丧失了说出口的勇气,以后该怎么办,他预料不到,所以如今的紧张中除了要见公主外,更多的是对自己和韩玉未来的担忧。小谢深吸了几口气,只回答了韩玉之前问他的问题,他说:“是柳和风。”   韩玉重复了一遍:“柳和风?”   小谢点点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比喻很适当。   “对,柳枝和清风的关系。”   他想起他和韩玉在云湖画舫上相遇的情形。   那时是春花齐开的最好时候,城中大部分人已褪去寒衣,轻衫广袖的去到云湖边上观花赏柳,满城种栽的杨絮长熟在枝头,风一吹便弥漫了整个都城。小谢生在西连,自然从未见过的这副秀气景象,脚步轻快的从家中出发,顺着人流来到了云湖边上。   过路行人纷纷,任谁都能轻易的被城中的杨柳飞絮迷了眼睛,他走过桥后被飞来的杨絮迷住,揉的红了眼,坐到了岸边的柳荫下休息。   风停的片刻,他揉了揉眼。   摩挲的叶声一起,他睁开眼,一片手帕翩然翻飞而来,直接到了他手中,他顺着手帕来的方向看去,又见到了那个人,画舫逐波渐近了岸,将如画的人送至眼前。叶声在他耳边呢喃不绝,他抬起头,风便带着柳枝拂过面颊。   风吹柳动,他和韩玉。   大约就是这样的干系,小谢是这样觉得的。不过另一位还未能理解,韩玉摸不到小谢此话的逻辑,便问道:“为什么是柳和风?”   小谢自己能明白,但是话到口头上却不知如何形容出来,于是只好道:“就是一种感觉吧,我也说不好,等我说的出来再告诉你,”   韩玉笑笑不再追问,随后亲了亲小谢的脸颊,又说了句话便领着人去见公主了。   而这个问题,韩玉知道公主是不会问的,是他想问罢了,对于答案,其实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要是眼前这个人所说所想,他都会甘之如饴的接受,而且小谢的确和他人不同,总是能让他得出许多惊喜来。   至于柳和风,韩玉在事后想了想,也一下就明白了,只是韩玉是不会说出,那一天,他是故意将手帕脱手,而老天爷又如愿的,将手帕送到了小谢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打游击的写法以后大概是不会尝试了o(╯□╰)o   ☆、月满(五)   自从韩玉派人来通知说要带小谢来见后,公主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在房中翻箱倒柜的扒拉着东西。这初次见人,总要给先见面礼才是,公主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一下子就给苦恼住了。   以前宫里赐下来的东西不少,可大多是些没有什么大实用的东西,既不能当也不能扔,还得霸占着地方,最后只好空出间房专门放置,公主本想从里面找些好的当做见礼,可寻到钥匙一推开门,就被一屋子的厚尘蜘蛛网给震惊了,她走到最近的架上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适合小谢的,结果还没走到放置东西的架前,就被走步带起的灰尘迷了眼呛了鼻,于是只好默默的退了出去,原封不动的又将屋子给锁上,并且附带了一身灰尘,只好赶紧的洗浴换衣。   这期间公主也没有放弃,而是将自家的财产都清了一遍,最后发现家里除了些值钱的细软外,就只有兵器库里的那些放着都快生了锈的破铜烂铁算的上珍贵,这金银首饰的若是个姑娘家倒是不错的,可小谢不是姑娘家,送这些东西就有些不妥。不送这个吧,那也就只有一些刀刀剑剑,这一上来就送刀子,怎么都会被人误会吧!   公主叹了口气,对于这世上的婆媳关系是最为难的这个定论不由的赞同,一筹莫展的等到了韩玉和小谢的到来,并且一见到小谢后,公主就更加明了,她之前想的那些东西还真是一点都不适合这个孩子。   韩玉和小谢一起踏进屋中后,三人几乎同时安定了下来,都有些愣神,公主最先回过神来,连忙招了招手朝止步在门口的二人,朝小谢柔声道:“走近一些,让我瞧瞧你。”   韩玉此时说道:“我去叫人烧些茶水过来,你们先聊着。”说罢,拍了拍小谢肩,小谢朝韩玉点了点头,看着韩玉出来门,之后缓缓的朝公主走了过去。   接着,小谢便措不及防的,被公主的连番的发问冲昏了脑袋,脑子里嗡隆隆的揪成一团,应接不暇的回着话。   先是从大多年纪到家中有什么人再到喜欢什么式样的衣裳到口味的爱好偏向等等等等都一一问了个遍,反正是对方想起问什么,他便老老实实的回什么,直到韩玉将茶水端来,发问的人才拉着他的手颇为欣慰的总结了一句:“是个好孩子。”说罢转而看了一眼韩玉,半是抱怨半是赞扬的将韩玉批了一顿:“你这混孩子是故意的吧,不早点将人带回来,挑这个时候,让我连点准备都没有。”   韩玉嘴角敛着笑意,走到桌前将茶水放下后才把人从公主手里拉了过来。   “好了好了,干娘你别吓着他了。我可是一想起来就把人带到了。”   “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公主没好气的撇了韩玉一眼,朝小谢道:“可惜我和意浓明日就要出城了,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对了,我知道该送这孩子什么好了,你们等等我去取点东西来……”公主说完后,又瞪了韩玉一眼,随后快步的进了内室,翻箱倒柜一通后,终于找出了她想找的东西,兴高采烈的去外头寻两人。   小谢和韩玉看公主出来后都起了身迎了上去,韩玉见公主手上拿了个巴掌大的木匣,便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给小谢的见面礼。来来来,小谢你过来。”   小谢依声过去了,公主将人拉到一边,两人一起背对着韩玉,韩玉见此状哭笑不得道:“什么好东西?竟还要避讳着我。”   公主回过头笑的得意:“当然得避着你,你给我站着原地不许动不许过来。”   韩玉被公主调了胃口,虽想瞧瞧东西,可只能将手一摊,别无他法。   转过头后,公主当着小谢的面,将木匣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只暗色布袋,小谢一看布袋的颜色就知道布袋的年岁已久,暗色原先该是鲜艳的正红因放置的太久而深沉了下去。   他朝后看了看被局限着的韩玉,回过头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这是什么?”   公主将东西拿出放到小谢的手上,笑的意味深长,凑近小谢的耳旁说了两句,小谢听完之后飞速的又回头看了韩玉一眼,略带惊讶的看了看手上的布包,随即嘴角便控制不住的往上翘了起来。   公主将木匣也递了过去,拍了拍小谢的肩,郑重其事的叮嘱道:“这个东西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了,你可要看好了,千万别丢了。”   小谢将东西放回去盖上木匣,和公主交换了一个交互领会的眼神,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这个见面礼对小谢来说实在是意料之外却又直中心意。不得不说,公主送的这个见面礼实在是巧妙的很,巧妙到两人已经从公主府离开后,小谢只要一想到手上的东西,就会朝韩玉笑得不能自己。      ☆、月满(六)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笑成这样?”韩玉其实本来对公主给小谢的东西没有太大的兴趣,可小谢拿到东西后整个人就不对劲起来,走着走着似乎就要飞了起来。   韩玉一把拉着步伐轻快,走在他前面的小谢。   “和你有关的。”小谢将手背在身后,这样说道。   “和我有关?”   公主那儿和他有关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可韩玉想不出什么能让小谢开心成这样的东西。   “好了好了,你就别想了,我以后会告诉你的。很晚了,我得回去了。”小谢挣开了韩玉的手臂,小跑起来,明显是要躲开韩玉,韩玉见状快步上前将人给拖住,拦着腰身抱得紧紧的不放。   “想跑,那可不成!”   “我得回去了。”   “回哪去?”   “当然是回家。”   韩玉闻言抱的更紧了,整条街上只有他们二人,因为安静,所以说出口的话格外的清晰响亮,也正因为无人,韩玉更加不肯放手了。两人确定心意已经好一阵子了,可是真真的能见面的时间却很少,见面的时候还总有旁人在侧,小谢又是个拘谨的性子,即使韩玉不在旁人的感受,总是要顾忌他的。所以一直以来,二人最深入的交流也就停留在唇齿摩挲之间不再进步。   而现下天时地利的,韩玉自然不想将人放回去,贪恋起独处的时光。   “不让你回去。”   “可是很晚了,我和姐夫说看完戏就回去的。”小谢被抱着腰,只好侧过脸和韩玉说话,姿势别扭又亲昵。韩玉趁着他回头的间隙,飞速的琢了口小谢的唇,像是吃到了蜜一般,随后就耍起了无赖。   “可是我舍不得你走,本来见的就少,每次还都是一堆人在身旁。”   “我有来找你的。”对此,小谢保持着完全相反态度。他可是一有空暇时间就去韩府找人,如今韩府上上下下的一见到他都会主动告知他们少爷的方位,都不需等小谢开口了。   “可我只能等着你来。”说道这里,韩玉更是不满了。“你又不让我去找你。”   “不是不让,只是不想让我姐夫太早知道。”小谢看着恋人的脸色越来越差,口气也趋向哄人的口气了。他真不是不想让韩玉来找他,而是知道他和韩玉只要一见面,那简直就是在韩玉脸上大大的写着“咱俩是一对”,那怕两人隔着三尺间隔,可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实在是太显眼了。他姐夫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姐夫若是知道了,必然会告诉他姐,按着他姐对韩玉的态度,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就很难说了……小谢知道不可能永远瞒着家人,但现下肯定不是能说出来的时机。至于韩玉这一边,他也是表示过理解的,不过可能近来店里比较忙,小谢抽不开身去找他,所以每次见面韩玉就更加的粘他,小谢站在韩玉的立场想了一想,也的确很委屈,不过话说回来,韩玉平时个性那么刻薄的一个人,怎么谈情说爱起来倒意外的惹人怜爱起来了……   看着韩玉略显委屈的脸,小谢的心瞬间就软了,脑中冒出个解决的办法。   “不然这样吧,我先回去,等我姐夫睡了之后我再出来找你,怎么样?”   韩玉听完,盯着小谢一直看,随后摇头。   “你会很累,我不忍心。”小谢可不像他一样照着自己的心情随意作息,而且白日还要帮忙守店,韩玉会心疼,一心疼就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像是在无理取闹,让小谢为难。这样一想,贪恋的心思也就动摇了起来。   韩玉慢慢放开了人。   “那你赶紧回去吧。”   小谢见韩玉放开了他有些惊讶,不知韩玉怎么忽然就变了想法,要放他回去。他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对韩玉说:“那我回去了?”   韩玉抿着唇,点了点头。   “真的走了?”小谢握紧了拳头,韩玉看着好像就要哭出来了,可仍然点了点头,然后装作不在意的也转过身,轻松道:“我也回去了。”   小谢道:“那……明日见。“   韩玉没回头看,只说了声好,小谢干脆的转身走了,韩玉就站在街上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整个人的力气好像也随之渐渐消失。   他站在空旷的街道上,不由的笑起了自己。他原本是很任性的,以前与人欢好,何时顾虑过别人的感受?可真正陷入了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可掌控,喜怒哀乐似乎不是他的,是谢思存给他的,心也不是他的,他也不想要回来了。   不过是个明日再会,简单不过的东西,可情爱之中的人不可理喻,俗世里寻常的相会告别经过心海润色,好像每一个颤音都带着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气势,毫无反抗的就将人淹没。   韩玉收回思绪舒了口气,正要迈开步子打道回府,一侧的手却被拉着。   小谢不由分说的拉起韩玉的手,很是无畏的告知对方。   “走啦走啦,带你一起走。”   ☆、相思灰      章引:   春夜凉更酒,舟临曲传江。湖灯明明灭,清风暖衣裳。   心满尤无物,举目皆成伤。才知人世短,一点相思长。   相思灰(一)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的让人难以招架,至少对于韩玉来说,眼前的状况是他未曾预料到的。   那天夜里,小谢佯装着要走,他站在原地见留不住人,心绪暗淡正要转身离去时又被小谢给拉了回来。一时欢喜盈心,近乎得意忘形。   “那你要带我去哪儿?”他顺势贴近了小谢,一只手直接环上了小谢的腰,将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小谢原先只是看着韩玉呆在原地的落寞样子不忍,想着将人一起带回去,不让姐夫发觉便好,没想到韩玉反问了他。   “带你回家……有什么不对的,你不愿意?”后面一句自然是小谢故意加上的,他和韩玉认识了那么久,对方的语气和习惯自然也能学个几分。而且不得不说,存心的逗弄对方,的确是很有趣味的。   只是现下韩玉贴的也太近了,吐出的气息几乎在面前萦绕,小谢想退后一些,却被人禁锢的厉害,一步也退不开。   “阿存……”韩玉先是拖着长音唤了唤对方的名字,这一唤里夹杂着的情意延绵,传到小谢的耳朵里顿时就将人软下了三分。   韩玉贴到小谢的耳旁轻道:“你真的要带我回去……”口中吐出来的话不像是问,小谢还未来的及作答,韩玉便将唇口偏移,来到了他想要去的地方。   “唔……”是对方发出的一声轻呓,韩玉的来势是讨巧式的,用一种让对方无法抗拒的姿态来占领他要去的地方,唇齿相磨的感觉不陌生,对方不稳的气息如同迷药,韩玉拉过小谢的手将手放到了自己的腰间继续加深自己的攻势,小谢被动的昂起头,意识逐渐松散起来。   空荡荡的街市上,两个影相互交融。   韩玉被小谢推开时,脸上的神色是莫测的,小谢看着韩玉,月光在他身后落下去,照不清韩玉的面容,唯有那一双眼在幽暗的影下明亮的令人心惊。这一幕忽然让小谢想到上次韩玉在公主府上发病的模样来。也是这样的神色,也是这样的眼神,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生畏。小谢有种感觉,他感觉此时的韩玉像是只吞噬人心的妖魔,而自己就像是被他盯上的猎物,也许下一刻这妖魔就会将他一同带入地狱。这种感觉让他不禁的打了个冷颤,只是随后他却毫不犹豫的拉住了对方的手。   “回去吧,我带着你回去。”他拉住了韩玉的手,韩玉的掌心里沁出了汗,触感滑腻。   不过这些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从第一次听到韩玉这个名字,第一次上韩府询人,第一次和他正式相识,一直到如今,小谢看到的韩玉,了解的韩玉,喜欢的韩玉,从来都没有变过。有时候小谢会想,对方也许真的是妖转生而来的,不然他怎么能被这样迷惑住呢。不过这样想来,一切又都顺理成章了,如果韩玉真的是只妖魔,那作为被妖魔盯上的猎取,他如何逃?   如果不能逃,又眷恋上了这只妖魔,那他能做的,便只有伴着这妖魔一道去了。   韩玉被小谢拉住了手,一言不发的,一步一步的跟着小谢,他觉的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里。对方身体传递过来的余温还未消散,韩玉此时的心还在急促的跳动着,一种奇怪而又惬意的感觉从全身蔓延开来。小谢走在他前面,手心的汗逐渐的冰凉,在两人的掌心中收敛消散。   韩玉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如何疯狂的,他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的走向新的疯狂,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这种疯狂和往日的不同,不同的是往日的那种疯狂是自己所厌恶而无法控制的,而今日的疯狂里有他隐隐的期待和享受其中的沉沦。   一扇旧窗被关闭时,一道门却被对方轻轻的推开了。   这已经不是只想和他简简单单的谈情说爱了,韩玉走的每一步里都有一个念头,他想和拉着他的这个人永生永世的捆绑住,他想让对方彻彻底底刻上自己的烙印,谁都不能将他从自己身边夺取,甚至,他想化成一座没有出口的笼,将眼前的这个人永远永远的锁在笼中。   这种感觉就要将他吞没了。   ☆、相思灰(二)      然而韩玉也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是不能让人得知的。在他眼里许多事是没有限度的,既没有限度也没有极致。世人活着总是有许多冠冕堂皇的条条框框,冠住了别人时也同时被别人冠住,人同人之间互相牵制住,鲜少出格,于是才能得来一幅稳定的安乐模样。所以但凡有一些不愿遵从条框的人事出现时,就会引来众人的侧目和议论,而侧目和议论还算的上是其中最为温和的抗议。   韩玉的疯狂即是从清醒里来的,那么他也就明白,他不能毫不顾忌对方,就自顾自的点燃一场大火。也就是因为起了顾忌对方的心情,所以这疯狂比起以往更加的深邃了起来。   他跟小谢回了家,轻手轻脚的被带到了小谢的房里。小谢的姐夫听见了些动静,起身只问了问便又关了房门回屋去了。两人褪去了鞋袜和外衣一并躺在了床上。被褥里满满的都是对方的气息,韩玉伸出手顺着小谢的轮廓勾勒起来,两人皆是昏昏沉沉而无半点睡意。   门窗闭起,床帐落下,即使是睁着眼,也只能捕捉住一丝丝黑暗里虚浮着的游丝。   韩玉轻道:“我看不清你的模样。”   小谢答:“夜里黑,当然看不见。”   韩玉道:“可是我能摸到,从眼睛到鼻尖,顺着往下就是唇口……”话语和指尖上的动作一致,说到什么地方指尖便滑到什么地方,韩玉已经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加重了。   “接着是下巴,喉,随后是锁骨……”接下来的去势却不顺利,因为有衣物的阻挡而不能继续下去。碰到障碍物时韩玉轻笑了一声,随即便封住了近在咫尺的唇口,指尖的动作自然也不停,阻碍的衣被轻轻的褪下,指尖摩擦过的肌肤微痒,小谢颤了颤身子飘逸出声,放任了韩玉接下来的动作。   “锁骨下去是胸口……有两处地方……”拿捏的力道是逐渐加深的,一处在唇口,一处在指尖,贪心起来两处都想要顾忌,不由的让人倒吸了一口气。收回亲泽时,韩玉舔了舔小谢的下唇,指尖在胸口留恋片刻后又去了下游,口上却又开始撩拨起对方。韩玉将对方的上衣褪到了腰际,自身却完好无损,掌心取代指尖,整个掌心在对方□□的肌肤上摩擦,绕去了小谢的后腰,用指尖的尖锐处划移着。   他道:“带我回来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小谢的眼原本已经合上,此时韩玉放缓的动作又将目唤开。眼前的黑依然是黑的,只是当双眼习惯了黑时,却能在黑暗中捕捉住更多的东西。他先未答话,反倒是动作了起来,将韩玉在他手上游走的手按住,随后整个身体逐渐的贴近了韩玉。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让小谢起了斗志,韩玉喜欢戏弄的人的习惯放在这上面来更是变本加厉。不过比起一端的挑衅,还是两方相交,正面迎敌更有挑战性。   “你现在做什么,我想的就是什么……”这话说出口时,小谢伸出手主动的去解了韩玉的衣裳,不急不缓的拉开衣带,将韩玉的衣从上而下的敞开。黑是最好的屏障,他知道韩玉看不见他的神情,不自然的紧张也就放缓,转而刻意的显示出自己的意图。   对待喜欢的人怎会心如止水呢,所有的矜持统统都是假象。小谢从来都不是个被动的人,这一点,似乎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而一直处于进攻的韩玉被对方的攻势乱了阵脚,一点反抗的心都没有就直接卸下了兵戎,就此心甘情愿的做了对方的俘虏。   天即将白时,韩玉披衣起身,要走时忍不住又侧过身亲了亲小谢的嘴角。   “我要走了……”即便满心的恋恋不舍,可是韩玉依然忍住了,他亲完嘴角后意犹未尽,接着又亲了亲小谢的眼角,随即是额头。小谢低垂着眼,一身的疲倦,他看着韩玉坐在床上,身后是朦胧的从窗透进来的昼光。   情意浓烈,见面相思,不见的话,相思如狂。这一夜过去的太快,短暂的分别让人生出浓浓的不舍。   “我想把你也带走。”韩玉又道:“你为什么不全都是我的?”   “风能让柳枝随意摇摆不能自己,可生出柳枝的却不是风……”小谢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抚上了韩玉的脸颊。   于是来去自由的风便被柳枝给困住了。   韩玉走出小道即将踏上街市。在踏上街市前,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路。他的恋人只和他隔着几堵墙,他带不走他的恋人,他想把这些阻碍统统摧毁。可是想到恋人后心软化了起来,又愿意去攀爬这些阻碍了。   想快些见到对方,越快越好,韩玉走出小道时,已经想好下一次和小谢的相会了。   转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从街市而来的马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只留下车轮和地砖摩擦的声响,马车里的人不经意的望了一眼车外,正巧看见都城闻名的韩家公子披着外衣从自家门前的小路上走出来,而一心沉溺在余温里的人,自然是什么都察觉不到的。   ☆、相思灰(三)      可接下来的几天里,韩玉再也没有见过小谢。起初先是在家中等着,等了两日后小谢没有出现,而往常可以说是日日来,再不济也是隔着一天便能见到。一超出了时限,韩玉便再也等不下去直接去了方家的铺子,铺子里只有方仲义在,问了问人,竟说是病了。再问是什么时候病的,什么病?大夫请了没?有没有人照顾?一连串的追问让方仲义都不知该先回什么好。   “韩公子挂心了,我那小舅子没大事,他姐姐回来的巧,家里有她照顾着呢……这……韩公子是他朋友?”方仲义说完小谢病了之后,韩玉的脸色忽的就沉了下来,他之前没听说小谢和这位韩公子走的多亲近,于是便试探着问问。   “是……朋友。”韩玉堵着一口气,心里只想着小谢的情况。   “既然这样,那韩公子可以去看看他,哎,他这回病里也有我的原因。”方仲义道。   “有你什么事?”韩玉听完他的话,先是扫了对方一眼,对方的话里牵扯到了小谢,而韩玉不喜小谢和任何人扯上干系,不过念及着对方好歹是小谢的姐夫,口气压了下来。   方仲义虽然觉得这韩公子的口气略显僵硬,不过到底是好心来问他小舅子的,所以也就没在意,他道:“我前些日子脚受了伤,只能在家休养,夫人呢又出了门,这铺子里都是我这小舅子操持着忙上忙下的,十五夜里估计又受了凉,这不就一下子就病倒了嘛。”   “的确是有你的原因。”韩玉耐着性子听完这一大长串,立刻就想起了要不是方仲义的脚伤了,他和小谢相见的次数也不会那么的少,于是周身气息瞬间沉了三分。而一想起就是因为这间铺子,小谢为了见他还要城东城西的两处跑,更是让他恨不得连人带这铺子一块给买回家!   “方老板是本地人?”韩玉忽然转了脸色,笑着问对方。   “那是自然的,咱们方家世代都在这!韩公子呢?我听说是京城回来的,祖上也是城里的?”方仲义没想到韩玉忽就转了话题,不过由于生意人的习惯,立马就顺着这话题接了下去。   “是城里的。”韩玉点了点头,接着他环顾了一眼铺子,笑着朝方仲义道:“方老板有没有想过把铺子挪到城东去?”   “城东?那儿的地段是好,不过租金可贵多了。再说了,我这是祖产,离家也近,没那个必要。”方仲义摆摆手,他是真没想过的,他这生意送出门的多,在哪儿都没区别。   韩玉听罢也没反驳,只是抖了抖衣襟,有点要告别的意思,他朝方仲义道:“那我去看看他。”   “好嘞,那韩公子可知道我家在何处?”方仲义被韩玉转话题转的已经习惯,知道他现在说的是他那小舅子。   “知道的。”韩玉点点头,他要立刻去见小谢。   接着方仲义便送韩玉出了铺门,韩玉临别前拍了拍方老板的肩。他道:“城东的铺子选在哪儿,方老板可以考虑起来了。”说罢便直直的朝方家的方向去了。   方仲义目送着韩玉的背影远去,对韩玉所说的话不明所以,嘴里还念叨着:“这城东的铺子……还能随我选?”   开门的是小谢的姐姐,韩玉先同人打了招呼,他微微倾低了身子朝人道:“打扰了,方老板娘。”   小谢姐姐见是韩玉后也没显出惊讶,只当是个寻常的客人,她道:“韩公子可是有什么事?要是定纸的话,得去……”   “我来找小谢。”韩玉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话,直接说明了来意,随后又道:“我听方老板说他病了,所以来看看他……我们是朋友。”   “的确是病了。”小谢姐姐听罢韩玉的话后,微微蹙起了眉,接着便没有后话了。门只开了一道半人宽的缝隙,她堵在这缝隙里,韩玉自然没有地方进去,等了一会见她不接话,便主动道:“那老板娘可以放我进门了吗?”   “韩公子进来吧。”对方像是没事人似的给韩玉开了门。   进了门之后,韩玉便朝着小谢的方向大步的去了,小谢姐姐跟在韩玉的身后,见韩玉走的毫不犹豫,便随口问了问:“韩公子来过我家?”   走在前方的韩玉听罢,想起那一夜他虽来了方家,可不是光明正大的进门,不能算是正式登门,于是便道:“不曾的。”   “那韩公子怎么知道小谢住在后面呢?”小谢姐姐话中的语气算是正常,听不出什么起伏。韩玉一心只想着赶紧见到人,也懒得多想,直接道:“小谢是老板娘远来的亲戚,家中想来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安置他。”   对方听后也不语了。两人来到小谢门前,韩玉正要去推门,却被拦截了下来。小谢姐姐上前一步,挡在了门前,朝着韩玉道:“我给忘了。他这病是会传人,韩公子还是别进去的好。”   韩玉毫不犹豫的回道:“我不怕。”   “可是我怕。”小谢姐姐盯着韩玉语气渐重,她回头看了一眼小谢闭着的房门,意味深长的道:“他现在不适合见你。”   韩玉听完后立即变了脸色,似乎明白了对方先前一系列的举动,他抿了抿嘴,又听她道:“我这弟弟从小就放在马帮里粗养着,什么苦都吃过一些,所以生了病好起来也快。可是韩公子就不同了,大户门第的人要是染上了,总是要麻烦些的。”   “老板娘的话说的重了,小谢在马帮无非也就练些拳脚功夫,而我也不是什么大户子弟,这麻烦不麻烦,说不到一起去的。”韩玉此时就和小谢隔着一道门,门前挡着的人是小谢的亲姐姐,他只好压制住自己的冲动,试图让自己清醒的应对。   “韩公子自谦了。”小谢姐姐看样子没有让步的意思,她站在弟弟的门前,心中的猜测已经落定。   她面前的人叫韩玉,都城人尽皆知的人物。不到十岁时父母双亡,从小性子怪癖,爱穿着女装招摇过市,还是公主的外子!这样的人凡是常人都应该远远的就要避开!哪里还会凑上去和他做什么朋友!   自个的弟弟又是什么样的!简简单单的一根筋,从未深涉过世事。若是他和韩玉搅合在了一块最后能有什么下场!她决不能让这种可能发生!于是她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韩玉,昂起了头,斩钉截铁的道:“我这弟弟和韩公子,是做不成朋友的!”   ☆、相思灰(四)      小谢确实是病了,病的出乎意料却又合乎情理。   于理,因为方仲义之前的脚伤只能在家休养无法出门,于是除了送货外,小谢还得每日往返于铺子和家之间给方仲义送饭。又由于家中无人料理做饭,小谢每日只好在街市的食铺里解决,而忙的时候更是无暇顾及温饱,常常饿过了头之后,便将吃饭的事忘了,直到半夜在床上饿醒。饿醒了之后又没有吃食,于是便灌下几口水草草了事,直到天明。天明之后赶到铺中,途中胡乱塞些东西下肚,接着一日匆匆忙忙又是如此。   于情,他和韩玉定情之后便时喜时优。喜的是一见到对方心情便雀跃,高兴的连一日的疲惫都能消散干净,忧的是此情不比常情,他的恋人名声太盛,原本家中长姐就对韩玉颇有微词,若是知道了他和韩玉的事——小谢想象不出来她会怎么做。这一点从那夜两人在得意坊互表心意后就一直悬在小谢的心头。这段时间因为家姐离城不在身边,平日里倒也不常想。可就在那日清晨,韩玉从他身边离去后,小谢对这件事的担忧就全部的爆发了出来,连日的疲惫和涌上心头的忧心让他的心绪跌入深谷,昏昏沉沉的睡醒后,他发现家姐已经回到家中,此时正坐在床边,手中还端着一只碗。他想开口,然而咽喉处传来生涩的疼,只能空空的张了张嘴。   “是不是说不出话来了?”   小谢姐姐一手将人推了起来,回头吹吹了另只手中端着的碗,她道:“你起了热,都睡了一天了,把嘴张开让我瞧瞧。”说罢,小谢按着她的话张了嘴。小谢姐姐看了看弟弟的情况后便将碗递到了小谢的面前,她道:“喉咙烧肿了,来,先把这药喝了。”   小谢说不出话,他看了看碗中黑漆漆冒着热气的药汤,接过来后一口气就给灌了下去。喝下之后姐姐将碗收了回来,对着小谢叮嘱了几声,将人压回床上继续休息。临走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说了那么一句,她说:“早上我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那个韩玉从我们这的小道里走出来。你说这一大清早的,他怎么会跑来这儿?”说罢,也不看小谢的反应,直接的带上了门。   小谢躺在床上,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他从小到大没说过什么谎话,或者说,他的谎话几乎骗不了任何人,所以接下来他该如何去告诉他的亲人,他要和韩玉在一起呢?   两日过去了,小谢的病情不见丝毫的好转,相反的还越发的严重了起来,他的咽喉已经到了连吞咽都像是被磨石磨砺的地步,每一次突袭都是胸腔的一次负担。门口生出的动静他不是察觉不到,他听见韩玉的声音响起,近在咫尺。可他没有气力挣扎起来,甚至连一声呼唤都难以发出。他听着自己的姐姐和韩玉的对话,完全肯定了姐姐已经知道了他和韩玉的事。   韩玉……我现在很难受……韩玉……我想见你。   门外传来姐姐的话,她说他和韩玉是做不成朋友的;她说她只有这一个弟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带入歧途;她说韩公子你也知道他和你不是一类人,不要祸害他,算我求你了!   韩玉听完对方的话,沉默不语,他看着眼前这一道薄薄的门板,只想着一件事。   “他怎么样了?”他问。   小谢姐姐说完话情绪还有些激动,她本来已经做好和韩玉争辩的准备,而韩玉的反应却不似她想象中的激烈。对方听完她的话后,反而显得比之前要冷静了。   “阿存他没什么事,大夫来过了,说是操劳过度加急火攻心,病症看着严重其实烧完了也就好了。”说到小谢的身体情况时,老板娘意外的温和了许多,毕竟是自己的弟弟,看着小谢病怏怏的脸色,她也心疼。   韩玉又朝她道:“老板娘,我和阿存之间不是你一句话便能决断的,你是他的亲人,我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着想,可你知道阿存他想要什么吗?”   “韩公子,阿存是我弟弟,他想要什么自然会和我说。”   “可要是他不说,你又怎么知道呢?”   “韩公子这是要和我讲道理了?”   “没有道理……”韩玉摇摇头,他道:“就是因为寻不到道理,我才不能放开他。”   对方没有接话,韩玉说完后,看着面前的门眼神暗淡了起来,他在对方的注视里向前走了两步,门被她挡住了,他进不去,于是他只好朝着门道:“阿存,你要好好的养病,等你好了,就能看见我了。”   ☆、相思灰(五)   韩玉已经无法入眠了。在夜里,他躺在床上睁眼也好闭眼也罢,他的思绪混乱成一团丝线,理不清了。他起身将房中的灯点上,接着就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的盯着灯烛的火焰。过了一会,响起敲门声,听到是欢喜的声音后,韩玉才把头从灯烛处移开,接着欢喜把门推开,手中端着汤罐。   “就知道是这样的。”欢喜料到了韩玉的模样,走到桌前放下东西也坐了下来。   “熬了些汤水,喝一些吧。”欢喜把汤盛出来放到了韩玉的面前,韩玉端起汤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直到将碗中的汤水喝完,他放下碗,欢喜将碗收了回来,她收拾好碗后,微微的叹了口气。其实那天韩玉从小谢家中回来时她就隐约猜到了一些,这几天小谢也没上过门,韩玉如今的状态瞧着也肯定了下来,八成是小谢家中发觉了他俩的事,阻碍了俩人相见。   欢喜知道这件事迟早会来,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韩玉的反应却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也许情爱真能将人改变,以前的韩公子何曾为这种事落寞过,做什么事都恣意的很,只为着自己喜欢。可现在呢,虽然还是恣意,可却是一个恣意妄为的胆小鬼,全都放任到自己的身上来了。欢喜摇摇头,她觉得自己得想些法子出来,不能让韩玉一直这样下去。   “你先歇着,时候也不早了。”她将东西收拾好,准备离开,刚要走韩玉却出了声。   “我想出门。”韩玉说。   欢喜脑子里将他说的话转了一圈,立刻回他:“想去哪儿?”是想去找小谢吗?欢喜想着。   韩玉将目光又移了回去,盯着灯烛,随后才道:“湖上。”   湖上?云湖。欢喜明白后点点头,朝韩玉道:“那走吧。”   白日的画舫夜里是不出湖的,欢喜便敲开了春喜园的门,从老板那儿寻来了一条小船,带着韩玉出了湖。所幸的是夜里风大,方向也好,两人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将船划到了云湖中央。因着近了重阳,都城的人家有着放灯的习惯,天黑之后就会有人在云湖里放下水灯,所以到了此时,还有些零零散散的灯火在湖面上浮漂着,明明灭灭的替小船上的人照着亮。   船行到云湖中央便停了划桨,只靠着风向随风意摆动。韩玉依靠在船尾,望着湖面的水灯渐渐出了神,等回神之后忽然对另一头的欢喜道:“若是有酒就好了。”   欢喜笑了笑,当着韩玉的面从背后提出两小罐酒朝韩玉抛了过去。韩玉打开了后喝了几口,随后缓缓的道:“我那天回来之后做了一个梦,醒了之后便睡不着了。”   欢喜听着,一言不发。   韩玉继续道:“我梦到他对我说,他要吃长生药了。我问他什么长生药,他就当着我的面飞走了。醒了之后想了一想这话,就想起来了他和我说嫦娥奔月的事来。”   欢喜道:“是不是月节那晚看戏的时候,他说的什么?”   韩玉道:“他说被抛下的人很可怜。”说罢又灌了几口酒下肚,随后又道,“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欢喜不语。   “我怕的很。”韩玉又道,“都不认识自己了。”随后便是,“可想到他不在身边,便觉得人间百态要索然无味了。”   欢喜听完韩玉的话道:“情爱这东西……”接着说,“听着很烦扰。”   韩玉手中的酒见了底,风迎着他的面,将小船推远了一些,他回道:“可以前也没觉得。”这话说罢,他笑了起来。   欢喜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道:“其实对你而言,他的家中算不得什么阻碍。”   韩玉道:“我不想看他后悔的样子。”   欢喜道:“这算是试探?”   韩玉道:“他要想清楚,我只愿意给他这一次机会。”   欢喜道:“若是他放弃了呢?”   韩玉打开剩下的那壶酒,缓缓地道:“有的人偏执决绝,对于情或物绝不能忍受只能拥有一时,非得要全心全意,容不得半粒沙子,否则便宁愿从未有过,好坏皆摒。而有的人呢,散漫贪欢,想的是眼下能有一时便享一时,哪怕最终烟消云散,可至少曾见过那片刻的美好风景,也不觉得亏。”   欢喜道:“无论是那种听着都有些道理。”   韩玉点点头,他道:“我以前觉得人世短短,要是偏执决绝的话肯定是要错过很多,于是自然的做了后者。”   欢喜知道他说的没错,在小谢出现之前韩玉似乎对谁都没有上过心,虽然她和圆满在韩玉身边多年,可说实话,韩玉这方面的心思她是从未理解过的。   韩玉接着道:“可想到要是他也是如此,便一丝丝都不能忍受,恨不得将他关起来,最好能关一辈子,让他眼里都是我。”   欢喜听罢,担忧的望了一眼韩玉,她知道韩玉可不只是说说,要是小谢真的放弃了他,他可真干得出来。她扭过头不再去看韩玉,而是对着湖面叹了口气。   所以情爱里哪有什么散漫贪欢的人啊,明明只是不够喜欢罢了。   ☆、相思灰(六)      小谢握紧掌心,不动声色的将掌心中的纸条放置好。圆满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见到他后仿佛不认识他一般连声招呼也没打一声,迎着面直直的走了。姐姐察觉到身边弟弟的步子慢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往回看了一眼。   “这不是韩家那个哑巴丫头吗?”姐姐对韩家的两个丫头算是熟悉,一眼就认了出来,由此想到了韩玉,于是面色沉了下来,看弟弟还在望着那丫头的背影,便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走了,别看了。”   小谢回过了头,什么也没说。   这几天他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家中呆的太久,整个人精神就显得萎靡,姐夫看他无精打采的模样便提议让他早饭后出去遛遛弯透透气,将身上残余的病气散一散。姐姐听后,看了看小谢的模样,觉得有些道理就点头同意了,饭后姐夫照常去了铺子,姐姐则带着他出了门。   两人走到街上没多久,小谢就注意到了迎面走来的圆满,两人擦肩而过时圆满将纸条塞到他手中,接到纸条的时候,小谢感觉到自己的手都是抖的,随后他和姐姐顺着湖边走了一段,没过多久他就找了个借口回去了。回到自己的房中时,小谢拿出纸条打开,发现纸上的字迹已被手汗润湿,模糊了一片,不过好在还能看清,纸条只一行字,来自韩玉的手笔。   ——夜半相思长,寐语入危墙。   小谢看着纸条上的那一行字念出了声,念完之后又来来回回的在心中读了好些遍。他在房间呆到正午,直到外甥敲响了门,喊他去前厅吃午饭。饭毕回到房中后,小谢推开了窗搬了个凳子到窗前坐下,接着就是一个漫长的午后,他的心思漫无目地的漂浮着,隐隐的期待中夹杂着淡淡的煎熬,他看着窗外的的日头,觉得光阴似乎定了格,找不出移动的迹象,可奇怪的是,真的等到太阳斜上三分之后,黄昏却立马就来了。   深秋是昏阳最浓烈的时候,光线在后院的墙上划出笔直的一道痕迹,分割出暖地和幽域两个世界,不过两个世界只是短暂的,等墙上的那道光越来越模糊时,两个世界便会融合在一起,相拥着一块坠入幽暗。   方仲永已经从铺中走到家门口,他朝大门敲了几下,过了一会才见门悠悠的开了一道缝,接着门缝里露出一只幽幽亮的眼,里面的人见是他后才将门给彻底拉开。   小方拉开门道:“爹你回来了。”   方仲永一边跨进门槛一边道:“怎么是你来开的门,你娘呢?”   “在屋里和隔壁的陈婶说话呢,都一下午了。”小方摇摇头,手往屋子里指了指,随后朝自己的爹招了招手,示意方仲永凑近,方仲永把门关好后就矮下身子将耳贴近自家儿子。   小方道:“我听见娘和陈婶说要给小舅许媳妇呢。”   “给你小舅?真的假的?”方仲永惊呼出来声。   小方赶紧将方仲永的嘴捂住,又朝屋子的方向望了望道:“小声点!”   “怎么回事,这是哪一出?”方仲永将声音压低说道。   “我在门口听见的,陈婶还说她今个晚上就去人家里说这事。”小方说罢后又想了一想自己的小舅舅,朝自己的爹道,“爹,你有没有觉得小舅最近很不对劲?”   方仲永道:“他病了呀。”   “不不不,不是这个!”小方摆摆手,否决了自家爹,他道,“特别安静,都没听他说过几句话。”   “这也算?”方仲永白日不在家,所以这方面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也不挑菜了!”小方又补了一条。   “这个算!”这一条方仲永认同。   “还有娘,娘也不对劲!”小方见他爹点点了头,就继续将这些日子以来自个的发现说给他听。   “你娘……倒是安静了很多。”方仲义的确也意识到自家夫人近日来的变化。   “不不不!”小方摇摇头,又否决了他爹。   “那是什么?”方仲永问。   “她都不念叨我了!”这一点让小方觉得尤其不可思议,简直是破天荒的事。   “你娘……也不念叨我了……”方仲义愣了愣,忽然就醍醐灌顶,猛然的悟了。   此时陈婶从屋里走出,见到方仲义的人后便同他打了声招呼:“老方回来了啊!”   “回来了回来了!”方仲永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夫人也现了身,又朝陈婶道,“这就回去了!”   陈婶摆摆手道:“回去了,都呆了一下午了!”转头又朝身后的人道,“那阿慧啊,我回去了。”   “行,给你说的事你上心啊!”   “放心,记着呢!”陈婶挥挥手,跨步走了。   “我去送送。”方仲义和夫人说了声,转身跟了上去将陈婶送到门口,他站在门外朝人挥了挥手道:“那慢走,没事再来啊!”客人走后,方仲义站在门口想了想,随后直径的朝小舅子的房中走去。   “小谢啊,是我,我推门进来了!”方仲义在门外提高了嗓门。   “开吧!”屋里的人答应了一声。   方仲义听罢便推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回来了………………   ☆、相思灰(七)      夜半三更,韩玉和欢喜来到小谢家的后墙。   “动静小些,不要让他们发觉了。”韩玉转过头叮嘱着欢喜,欢喜抱着椅子,气喘吁吁的只想朝他家公子翻白眼。   “你说小谢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吗?”直到现在,韩玉才觉得他那一句诗是不是有些太隐晦,小谢万一看不明白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我就说你不如写个大白话,都这个时候还酸什么诗文。这儿是地方了吧,我把凳子放下了。”欢喜将凳子放到墙根,又看了看左右的动静。   “现在没人,公子你快踩上去。”欢喜实在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多年不做,忽然干起来,竟比她小时候干起坏事还要来的强烈。   韩玉也没废话,扶着欢喜就踩上了凳子,所幸的是凳子虽然只是平常高度,但韩玉生的高,踩在凳子上,还能冒出半个肩膀。欢喜在地下看的焦急,小声的问:“看到人了没有。”   韩玉观察了一下地形,赶紧从凳子上下来了。   “偏了偏了,再往前面去去。”说着自己搬起凳子就往前移了。欢喜跟着他,时不时望着巷道中的动静。不过这个时段,一般人也都睡下了,没大会有人出门。   韩玉再次踩上凳子,还没站稳去看墙里面的情况,小谢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小谢站在墙根下,确定是韩玉和欢喜二人,于是小声叫唤了一声:“韩玉。”   “是我。”韩玉探出头扒着墙檐往下,看到了他的恋人,他伸出手往下,小谢也伸出手去拉他的手。   多日的隔绝,终于在这一日相会了。   “我实在是想你。”韩玉仔仔细细的看着小谢,对方的面容和上一次相见明显的憔悴了很多,可是一双眼睛却亮的出奇。   “我最近出不了门。”小谢还得稍稍的踮起脚来,才能完全得拉住韩玉的手,碰到韩玉的手掌时,小谢就像是摸到一块冰,毫无温度。   “我知道,我上次来过了。”提到这事,韩玉不由的有些无奈,小谢姐姐的态度坚决的很,这让他有些无可奈何。   “你等等,我去搬个凳子来。”两人拉着的姿势时间一长,小谢的手臂就开始酸了起来,再说了,总不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拉着,于是轻手轻脚速去速回的从房里搬出个凳子。   欢喜一抬着头就看着两个人各自踩着凳子手拉着手,隔着一墙在月光之下深情对望。这一幕激的她莫名的打了个人冷颤,双臂的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目前为止,这一切的走向都很是俗套,完全就是照着戏文的走向发展的,韩玉和小谢活脱脱的一对相爱的苦命鸳鸯,小谢他姐姐就是棒打鸳鸯的丈母娘啊。   想到这儿欢喜摇摇头,正好上头传来小谢惊呼的声音。   “什么!”   “我们成亲吧。”   这两句话完整无遗的落入到欢喜的耳朵里,她愣了楞。   小谢也愣了愣,只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没办法了。”韩玉活到现在,这一刻是他最为认真的一刻了。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有自信让你留在我身边,想来也只有这样了。”   “可是……”小谢听到“成亲”两个字的时候真的被吓了一跳,先是一阵欢喜,但是很快的,他想到两个人现在的处境后,“成亲”这两个字就变得格外的艰难。   “你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韩玉一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把一切能做的,不能做的,需要做的以及该如何做的事想清楚了。但是在此之前,韩玉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韩玉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对小谢道:“谢思存,你可愿意与我永结连理,生同衾,死同椁,这一生与我互不离弃。”   “韩玉……”韩玉的这句话来的太忽然了,小谢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   一生一世吗?韩玉和我?小谢在脑海中稍稍的想象了一下,但是几遍韩玉就在他眼前,他们之前已经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可真的一生一世了,他却一点都想象不出来。   “韩玉……”小谢看着韩玉期待的韩玉,先叫了他一声,随后才道,“你想清楚了吗?”   韩玉听到这句话,心都紧绷了起来。   小谢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我……很喜欢你,但是成亲对于我来说,不只是两个人在一起那么简单。我和你虽然都是男子,可这不代表我会允许你还去喜欢别人,一生一世在一起,也意味着一生一世的只喜欢我一个人。“   韩玉抿紧了唇,心缓缓的落了地。   小谢接着道:“你如果能做到,我也会做到,这才是成亲……所以同生同死,我也永不会离弃。”      ☆、连理(结局)      章引:一点两心知,书信无需迟。雀来枝上好,风雨落红诗。无心争几度,万事有终时。只愿春常在,从此不相思。   都城外三里地有一处山坡,坡上全是枫,每年到了深秋正好时候,整个枫林的枫叶红艳玉翠的似乎要滴出血来,算是都城闻名的一景。   韩玉每年秋天都会让欢喜圆满打包好东西,驾着马车直接去枫林里呆上那么几天,郡主知道他这人极做作,深秋初寒,好好的被窝不待,非得跑林子里住着,所以从来没有和韩玉一同去过。   可有一年不知为何,这眼见秋老虎就要收势,却迟迟没有得到韩玉要摆驾的消息。不得不说,作为韩玉的挚亲好友,虽然常年生活在韩玉的阴影之下,可郡主对他却是十分的仁至义尽,一直秉承着不抛弃、二不放弃的的仁义之举。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郡主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她先是找到了魏侍卫邀请他作为自己的同伙,再来串通了欢喜,为这个决定制造了机会。   一切准备就绪后,韩玉作为当事人对着手上的邀函陷入了深思。   郡主前几天刚从京城回来,昨天才刚一起喝完酒,今个邀他去城外赏枫?这不太符合郡主的性子,韩玉可不信郡主那被从小揍到大的木脑袋能忽然就开窍,竟然要去看枫林。   “不寻常……圆满,你想去看看吗?”韩玉放下邀函,随口问了问身边的圆满,圆满打了个哈欠,没听到韩玉的话,睁大了水蒙蒙的眼一脸无辜。   韩玉意会了,于是道:“那就去吧。”   圆满把哈欠收了尾点点头就蹦蹦跳跳的收拾东西去了。   事情发展的很顺利,郡主收到消息后阴测测的笑了几声,和欢喜击了击掌。   达成共识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出发了。马车下午出的城,不急不慢的颠簸着,在夕阳落山之前到了地方。   枫林外建有驿站,驿站旁有几家客宿店,每年到了这时候客店就地做起生意,赚些看车住店的费用,供游人方便。   马车停在客宿,安顿好晚间的住处后,一行人就步行往枫林走去,晚秋的游人本就不多,这时候更是稀稀疏疏的将要回程。沿路归客擦肩而过,一行人逆流而上,恍恍惚惚的近了山丘。   近了之后,只见铺天盖地的红灼入了眼。   天边红霞流坠,同山丘上的枫林相接成一色,惊心动魄的艳丽。   欢喜圆满走在最前面,惊呼跳跃的前进着,魏侍卫自觉跟在后面看护。   韩玉同郡主落在后方,缓缓的前进。   “真美啊,我都有点后悔以前没跟你来了。”   郡主看到枫林的时候被满目的红惊艳住了,感慨了一声。韩玉看着烧红的半边天,也是被这景象震撼住了。听了郡主的话后回了神,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默默的叹了口气。   火烧云同枫林相连的景象其实很难得,韩玉活到现在就见过两次,眼前算一次,还有一次,则是在十来岁的时候。至于身旁的这位,身上的雅兴估摸在三岁前就被他爹的棍棒打掉了,可该看的该瞧的却一次都没落下,也是一同见过的。   那一年的枫叶似乎没今年那么的红,可是在韩玉的回忆里,却如同血浪翻天的翻滚在他的记忆里。   “阿妄,快些走,我都看不见他们了!”正在韩玉默默回忆时,郡主忽然抓住韩玉的胳膊加快了步伐。她忽然发现前面的人不知何时没了影,就立马想到带来的酒和点心可都在魏侍卫身上挂着了,决不能和他们走丢啊。   “快点快点!”郡主催促着,韩玉一手捂额,一手被郡主架住,急速的在枫林里穿梭,是半点蹁跹公子的雅姿也无。   待两人追上欢喜等人,他们都已经寻好了地方,摆上酒食了。魏侍卫见韩玉来了,连忙将他拉倒身旁,两人是老酒友,东门大街酒铺结下的情谊,说起来,还是一段故事。   魏侍卫满上酒,转眼望着一片红枫。   怎么说呢,他从来就没觉得大片大片的红枫聚在一处,竟然能美的这样惊心动魄,似乎连天的颜色都是沾染了这片红枫才艳丽起来。他平日公务繁忙,有机会出差办差事,也是急匆匆的去急匆匆的回,不曾注意过此处。   韩玉拎起了一壶酒,独自走开了,郡主看到韩玉要走,叫住了他:“你要去哪?”   韩玉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对郡主道:“我自己走走。”   “不和我说说嘛?”郡主并没有在意韩玉话中“自己”这两个字的含义,积极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韩玉挑了挑眉:“说什么?”   “当然是说说你那天怎么嫁去小谢家的。”说到这件事,郡主简直懊悔死了,韩玉和小谢成亲那么大的事,她竟然错过了,抛开韩玉是他的青梅竹马不说,抛开韩玉和小谢这对男男成婚的奇闻不说,光是韩玉穿着嫁衣她没看到,就让她痛心疾首,恨不得时光倒流,宁愿不去京城了。   “骑着马去的。”   “少绕弯子,我需要正面回答!”郡主的八卦之心早就按捺不住了,她是昨天和韩玉喝完酒才知道这件事的,想来想去,觉的只有问韩玉这个当事人才能得到最真实的事情面貌。   “的的确确是骑着马去的。”为什么骑马呢,是因为坐在轿子里大家就看不见他了。韩玉当时考虑到了这一点,还特地去马圈里找了当初小谢骑过的那匹马。   “唉,真是太可惜了……“郡主见韩玉并不打算详细说明的样子后,深深的哀叹了一声,她道,“这可是你的人生大事啊!你就趁着我不在的时候给办了!我们可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韩玉不为所动,从枫林红艳的美景里收回目光,他道:“机会是一纵即逝的,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很难再有机会。”尤其是当人要去抓住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机会时,不能有半点的犹豫。   “说的也是,不过我是怎么都想不到你竟然就成家了。对了,小谢他家里是怎么同意的?”郡主对此很是好奇,她回来之后在欢喜嘴里知道了小谢姐姐之前对于韩玉的态度还很是强硬的,结果成亲那么大的事反而却同意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这件事说来……”韩玉也觉得不可思议,其实那天的情景如今一回想,还是会让韩玉心有余悸。   ☆、连理(二)      韩玉那天夜里和小谢分别后,回家只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去找了知府大人,让知府大人给他写了婚书,整个过程是这样的。   知府大人提着笔对着纸已经深吸了好几口气,韩玉看着知府磨磨蹭蹭半天一撇都没有写下来,含着笑慰问了一声:“大人有什么难处吗?”   知府看着韩玉皮笑肉不笑的脸咽了咽口水,他道:“我平生头回替人写婚书。”   “大人不必紧张,能找到大人为韩玉见证,韩玉很是感激。”韩玉盯着知府大人手上的笔,自以为笑的温和可亲。   那你倒是稍微表现出些许感激的样子来啊!知府心中呐喊道,平日里都是他去韩府府上找人,今个清早衙役报韩玉登门的时候,知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韩玉说出来意的时候,知府就想,果然,韩玉没事怎么会来找他。那好吧,有事来找也好,更何况写婚书这样的喜事对他也没有什么坏处嘛。可等韩玉拿出婚书的草样,知府把内容看完,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韩玉这是疯了么!这写的那里是婚书啊!这分明就是卖身契!!!   “你确定要这样写!这白纸黑字一旦签名画押可就是真的了!”知府必须提醒韩玉,不仅是为了韩玉,也是为了这城里大半的百姓,韩玉可是都城名副其实的土财主,要是这婚书真的生了效,万一出了点事,可就麻烦了。   韩玉当然很确定,不然就不来找知府了,于是道:“大人是有什么不确定的地方?”   “本官……只是担忧韩公子的……”万贯家财啊,知府大人顿觉压力倾顶,可是见韩玉态度坚决他也没什么好说了,好吧,他再看看着婚书草样,这万贯家财要给的是,是……知府实在是想不起来他有认识这号人。   “韩公子啊,这谢思存是……是……是谁来着?”   “大人也是见过的。”韩玉听到知府竟然不知道小谢是谁,语气就不自觉的嫌弃起来,   “我见过他?“但是知府大人着实是想不起来。   韩玉好心的提醒了他一下:“得意坊中,麻黄衣裳的。”   “得意坊里……麻黄衣裳的……”是个小伙计啊!知府大人是记起来了,那不是常和韩玉呆在一块,城里纸铺的小伙计吗,他还给官衙里送过纸呢!   知府大人“哎哟”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原来是他啊!”怪不得我想不起来呢,这小伙计从来都是小谢小谢的叫,就没听到过有人唤他的全名,好了,这下他知道这万贯家财的新主人是谁了,那这卖身契就写了吧……不对啊!知府刚要下笔手上又是一个停顿。   他写的可不是卖身契啊,韩玉怎么说来的,是婚书!婚书?成亲用的婚书……   “大人又怎么了。”韩玉含笑凝视,心中千万个奔腾,这区区百字是有多难写。   “本官只是……头回替两位男子写婚书……不免有些……”知府大人一时想不出什么适合的措辞。   韩玉见知府踌躇的模样后,也不笑了,他道:“大人觉得不好?”   “自然不是。”知府表示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区区一个成婚哪里吓的住他,但是知府很想问一问韩玉。   “韩公子不介意我问上一句吧。”   “自然不介意,大人你说。”韩玉对于他要做的事是很坦然的,并不怕任何的疑问。   “韩公子是怎么能确定这个人真的值得你这样做?”   “我并不确定。”韩玉如实道来,“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这样做。”即使小谢那天答应了他,即使他想出这样的方法将对方绑住。韩玉都不能确定小谢会一直在他身边。知府大人问的是小谢值不值得他这样做,可对于韩玉来说,却是他没有信心能让小谢留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要用自己的一切让小谢不能离开他,或者反之,他无法离开小谢。   “既然如此,本官也什么好说的了。“知府大人也没什么犹豫的地方了,笔往墨汁里蘸了蘸,便下笔了。   韩玉全程看着婚书逐渐写成,最后知府大人在证婚人一处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知府将婚书递给韩玉,笑着道:“那就祝韩公子和谢小兄弟百年好合了。”   韩玉接过婚书朝知府行下一礼,起身回道:“谢过大人了。”   拿到婚书后,韩玉接着就把城中最好的裁缝请到了府上给他量身定尺,并在三天之内把他和小谢的婚衣做了出来,这就是他做的第二件事。   至于这第三件,虽然是韩玉想出来的,但要实现就并非韩玉一人能做到了,总之一切就绪后,韩玉趁着夜色,又出现在了小谢家的高墙之上了,之前他和小谢已经以这样的方式相会了几次,而是小谢的家人似乎并无察觉,但这一次韩玉扒上墙,往墙下一看,等着他的却不是小谢。   ☆、连理(三)      “你是找我舅舅吗?”小方看着墙头冒出来的人,扑闪扑闪着他的眼睛。   韩玉看到底下的小孩时,很快就意识到这小孩是小谢的侄子,他看了看院里,没看到还有别人,于是就问:“那你舅舅呢?”   “我娘把他叫到前面去了,要我去把他叫回来吗?”小方是第一次见到韩玉,夜色下就看的不是太清楚,于是就凑到了墙根底下踮起脚来看。韩玉看着小谢的侄子仰着使劲的惦着脚,天真又笨拙的样子自然的联想起小谢当初各种“巧遇”自己的场景来,随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别别别!”韩玉赶紧喊停,眼前的小方不禁让他觉得血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尤其是小谢这一家人,无论性格相差多少,可身上都有一种憨直的气质。   “你就是小舅舅喜欢的人吧。”小方昂着头看了一会可算是把韩玉看清楚了,而且这个人完完全全符合小舅舅和他说的样子。   “是啊,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韩玉觉得反正已经被发现了,不如趁现在多讨点话,探探情况。   小方满意的点点头,说:“我小舅告诉我的。”   “他说我什么了。”韩玉开始觉得和小孩子说话特别有意思。   “他说你是城里长得最好看的人。”小方虽然没有见过整个都城里的人,但是目前为止,韩玉的确是他看到过的最好看的人,而听到这句话的人,嘴巴都要笑到耳朵根了。   韩玉语气轻快起来,他问小方:“既然这样的话,那你愿不愿意让我和你小舅舅在一起啊。”其实韩玉说这个话,并没有觉得一个小孩能改变什么,但是小方接下来的话,还是让他有点讶异的。   “这个我爹说了,只有小舅舅自己才能决定,谁说了都不算的。”   “你爹说的好。”韩玉忽然觉得方仲义这个人是个好亲戚,日后是要好好对待的,所以现如今最大的阻碍就是小谢的姐姐了。他又问了问小方:“那你娘怎么说?”   “我娘啊……”小方想了想,和韩玉说,“我娘什么也没有说。”   韩玉听了以后就对小方说:“那你就帮我劝劝你娘,不要拦着我和你小舅舅了。”想了想,有补充了一句,“其实你小舅舅只说了我是整个城里最好看的人,但还不止这样,要是我和你小舅舅在一起了,整个城里好吃的好玩的就都是你的了。”   “可我娘说不能拿旁人的东西。”小方听到这样大的诱惑还是很不坚定的,但是一想到他娘就立刻焉了。   “可你娘说的外人啊,我和你小舅舅在一起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当然就算不上旁人了。”   “好像也是啊……”   “所以你想想啊,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我和你小小舅舅要是在一起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我想要街北那家店里的霸王风筝,最大的那只!”小方和韩玉的这次谈话完美的收尾,而得到了霸王风筝允诺的小方才猛地记起来他来这的任务。   “对了,我都忘了,是我娘让我过来告诉你,让你别再扒墙了。”   韩玉一愣,然后问道:“你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方眨巴眨巴眼,有些遗憾的告诉韩玉:“其实你第一次来我们就知道了。”   韩玉:“……”   事情是这样,那天小方半夜醒来解水,一看身边发现只有他娘在,他爹不见了。他也没有多想,就先下了床去解水,解完水又发现门口的门开了一条缝,他就顺着门出去,走几步拐看个弯就看见他爹躲在桥转角。   “爹啊,你干嘛呢……”   “嘘!!!”方仲义扭过头发现儿子就站在身后,赶紧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朝儿子说:“小声点……你过来看。”   小方一见他爹那么紧张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紧张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他爹给他指了指,他朝着他爹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了小舅舅在后院墙边上和一个人拉着手。不过因为隔得远,夜里也黑,他也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但是不得不说,这种背后看人的感觉让对小方成长的心灵产生了点刺激。   他小声的问他爹:“他们在干嘛呀?”   “约会?”方仲义小声的回。   “什么是约会?”   “就是和喜欢的人见面。”   “那干嘛不白天见……”大半夜的,难道约会比睡觉还重要?   “你还小,不懂……先别说话了。”方仲义觉得现在灌输这些知识对小方来说还太难理解了,不如不说,于是爷俩闭了嘴,默默的围观着小谢和韩玉自认为夜半无人的相会。   不知多久过去了,小方拉了拉他爹的衣角,有点撑不住了。   “他俩要站多久……爹,我有点冷,还困……”   “我也困……”方仲义还打了个哈欠,当然,是捂住了嘴之后再打的。   “我不看了,撑不住了……”小方决定放弃了,隔得老远,两人说什么都听不到,就光看着拉手,太没意思了。   “算了算了……回去吧……”方仲义也觉得这样看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只好带着儿子回了房,等两人轻手轻脚的翻上了床,躺了下来后,一个声音打破了他们保持了许久的安静。   “外头冷不冷。”小方他娘无语的看着这父子俩从进屋到上床的整个过程,最后说出来的还是关心的话。   小方顺口而出:“有点……”   “咳咳……咳咳……”方仲义干脆轻咳了几声。   小方娘叹了口气,说道:“他俩是不是要在墙边上站到天亮。”   方仲义:“……”夫人怎么知道的!   小方:“是啊!他们都不睡觉的嘛!”   小方娘接着说:“你俩要不也试一试……”   方仲义:“哈哈哈哈,夫人说笑了……”至于小方已经拉高了被子,让自己显得十分困顿的睡去了……   所以这场小谢和韩玉自以为没人发现的相会,大家其实全都知道了……   ☆、连理(四)      “你倒是说啊!”郡主以为韩玉要开始讲了,可是等了半天,一句话也没从他口里崩出来。   “你急什么。”韩玉面对着情绪已显现的十分焦灼的郡主,依然心平气和,丝毫没有要倾吐的样子,他将被风吹到面前的一缕发别入耳后,回头看了看已经隔着一段距离,围坐在红枫树下的几人。   人间美景三五好友,再加上亲爱之人,人要是有这三样伴在身边简直就是无憾人生……可偏偏这个时候小谢他姐姐非得让他回西连山,还不让韩玉跟着去,韩玉真的是有气也没地方撒。不过说回来,韩玉能做到答应,这也是一种改变,而且这种改变不知不觉,根本无法让当事人察觉。   “阿妄啊,你真的变了很多。”郡主看着韩玉现在的样子,同前几年的拿来一比较,多多少少有些感慨。   “人本来就是易变的,何止我一个。”韩玉又道,“况且我也很喜欢如今的样子。”语气间洋溢着对自己现状的满意之情,他接着道,“情爱是个好东西,你也应该试试的。”   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韩玉是真心实意的希望郡主也能碰到合乎心意的人。   “像你和小谢这样?”想想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郡主摇摇头,她现在对于“情爱”这两个字的印象直接被韩玉和小谢这两人给代替了,而且她逐渐的发现,两人之间情感体现最深的时候并不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而是他们分开之后独自一人的时候。   “那你自然是达不到的。”韩玉摇摇头。   郡主翻了个白眼,顿时就觉得韩玉就是韩玉,张扬跋扈的他和锋芒尽收的他一样让人想揍他。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还是那么的讨人嫌。”   “小谢不嫌那便够了。”   “可是他不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听欢喜说人回去好几个月了吧。”   “总会回来的。”   “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回去?”   “他姐姐不让我去。”说到这个韩玉还闷着气,却也无可奈何。   “真不像是你的作风。”   “你前面才说我不一样了。”说到这,韩玉像是想到什么好事,面上浮出了笑容。或许不是自己变了,而是……自己原本应该是如此。不过有一点韩玉自己是很清楚,他说,“其实我很自私,而且一点后路都没有给他留。”   “但是小谢也知道的不是嘛?”郡主道,“既然如此,自私是否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韩玉没有再说话,只是拍了拍郡主肩,两人肩并肩一并看着这让人心醉的红枫林,身后的欢喜和圆满正拉着魏侍卫朝两人走来。   韩玉接着说:“你不是想知道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吗,去城里问吧,每个人都能告诉你。我不和你说,是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还有公主,魏大哥,对我来说,你们是不需要为这件事认同的。”   郡主没懂,韩玉继续道:“等小谢回来了,我会和他一起见公主,那个时候你和魏大哥都要在。”   郡主这才大悟,此时欢喜他们已经走近了,正朝着她和韩玉挥手:“郡主,少爷,魏大哥喝醉了!”   “喝醉了?”韩玉手上晃了晃自己带出来的酒,他还一口都没下肚呢。   “怎么就醉了?”等人近了些,郡主一看,魏侍卫的脸已经通红,果然是喝多了的样子。   “我们和魏大哥玩游戏来着,输的人喝,他一直输到把酒都喝完了。”欢喜摊手,表示她对这个局面也很费解,魏侍卫说的东西一直被她猜中没有什么,费解的是她说的对方一个都猜不中,她最后都放水了啊。   “玩的什么?” 韩玉问。   欢喜道:“猜词。”就是双方只在周围取一样东西,不能说出名字,只能用东西的特征来形容,既要贴合这个东西的特点,提示又不能给的太过明显。   “那他肯定会输。”郡主问。   “为什么?”欢喜不明白。   “他脑子太直了,转不过弯来。”郡主和魏侍卫走了一趟京城后,对他的行事作风已经很是了解。   “好吧,那郡主你有没有发现近来魏大哥看着很开心呢。”欢喜这几天看到的魏侍卫简直走路都带着风。   “想来是知道我和小谢的事之后才这样的吧。”韩玉心里已经明白过来。   郡主道:“为你俩高兴?”   韩玉道:“也是为你吧。”   欢喜似乎也明白了过来,带点迟疑地道:“魏大哥喜欢郡主?”   “噗!”这是一旁被众人认为喝醉之后,一直默不吭声的人发出的声音,不过由于魏侍卫已经喝得红了脸,所以那怕更红一些大家也看不出来了。   “我带着姑娘们走人,你们好好谈。”韩玉朝欢喜和圆满招呼,然后朝郡主喊了一声,“接着。”把自己手中未喝的酒抛到了郡主手上。   郡主接过酒,一时哑言,魏侍卫就跟个柱子似的杵在一旁不说话。韩玉手一挥,一左一右的就带着人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回去的路上,欢喜也顺势问出了她已经想了许久的疑问。   她问韩玉:“少爷,我眼下有个问题稍稍的复杂了些,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告诉我了。”   韩玉道:“同我有关?那你说就是。”   “你说,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和谢公子?”   “这算是什么问题?”   “怎么不算,你看啊,这按理来说,谢公子是咱们家里的人了,你是少爷,那他应该称一声少夫人,但是这形式上,是少爷你嫁到谢家去了,算是他家的媳妇。”欢喜是十分认真的想让韩玉给她一个答复的,她一说完,一旁的圆满就乐的不行,笑的整个人都在抖。   “有那么好笑?”韩玉见圆满笑的连肚子都捂住,着实不懂,只是他觉得,这少爷和少夫人谁来当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是他和小谢就好。   “说到这个,我还想起当初谢公子第一次来府上,他问我府上有没有少夫人……”当时给小谢开门的欢喜是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这块帕子是我娘最后留给我的东西。“韩玉说着就从怀中掏出当初那块手帕,他看了看这块帕子,想起了和小谢相识的一整个经过,然后笑道,“兴许是我娘把他带来的。”   ☆、连理(五)      但是此时身在马帮的小谢回忆起这一整个经过,可就不像韩玉那样能嫣然一笑,那么的轻松愉快了。   二当家此时在大当家回怀里哭的肝肠寸断,大当家轻言细语的好生安慰着,三当家只是看着小谢一脸凝重,然后让小谢一五一十的把他和韩玉怎么认识和成亲的过程都说一遍……   “脾气不太好,爱穿女装,还有癔症……”大当家听完小谢简单的讲述过程后,脑子里只注意到这几个词。   二当家哭完一个阶段,压根什么都没听,他从大当家怀里抬抬头,可一看到小谢,想到此时小谢已经被人拐走,就不禁悲从中来,眼中又涌出眼泪,哭着道:“孩子大了不中留,这才出去两趟,回来就是别人家的了……啊……”   三当家只说了一句话:“这个叫韩玉的听起来很有钱啊……”   小谢杵在三个人之中,只觉得无比头疼。他回来的时候大概预想到会出现那么个情况,虽然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但是一下子三个都上,还是有些招架不住的。   小谢喊了二当家一声:“舅舅……”   二当家吼了一声:“谁是你舅舅……你都是别人家的了……还要我这个舅舅做什么……”     大当家赶紧安抚着:“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自己……”   “我怎么不气啊,我已经回不了家了,现在我这个侄儿也这样……”二当家说到此处反而冷静下来了,而一边听到这话的大当家就不出声了。   二当家看了小谢一会,忽然道:“他就是你上次回来和说的那个人吧。”   小谢只能点点头,他上次从都城回来,把发生的一切都和舅舅说了,只是那个时候他和韩玉之间还没什么苗头,所以说的也只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事。   “你姐姐是怎么同意你们成亲的?”这一点是二当家冷静下来之后怎么都想不通的一点,他侄女的个性和他姐姐一模一样,那么大的事,不可能轻易就放过去的。   “本来是不同意的……”说到这个小谢也觉得很惊奇,事情发生的那天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糊里糊涂的,等明白过来,韩玉和他都已经成完亲了。   “其实……”他正要说,二当家就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二当家撇了一眼大当家,见大当家沉默着不说话,两人对视了一眼,二当家转开视线,才和小谢继续道:“哎,算了算了,我也知道的,你娘和你姐姐一样,说到底就是心软,不忍心拦着……”   “差不多。”小谢点点头,觉的他舅舅说的和真实情况基本符合。   这个时候围观已久的三当家又发话了,他问:“那你这次回来,就只是告诉我们你成了亲,以后就不回来了?”   “也不全是……”小谢斟酌了一下,觉得不能这样说,毕竟他这次回来也不完全是他的意思。   “其实我和韩玉刚成亲没几天我姐就把我赶回来了,一是让我回来和舅舅把这件事说了,二来是让我来请舅舅,她去找娘娘,让一家人都去都城,当着长辈的面,再来说商量一下……”   小谢说完,还没等着二当家反正,大当家忽然说话了,他道:“还有什么可商量的……木已成舟,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在场的所有人听完大当家的话都沉默了起来……大当家竟然说成语了,不得了啊。   三当家甚感欣慰道:“这个词你还没忘啊,不枉我当年教了你一天……”话音刚落,三当家就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两道凌厉的视线投射到他的身上。   二当家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吐出来:“当……年……你……教……了……一……天……我就说他怎么在我爹娘面前变得那么会说话了,原来是你!”三当家心想糟糕,对着这个好友难得地慌乱了起来。   “这……这不是为了你们好嘛,你看这么多年了……”   二当家猛地起了身,指着对方道:“难道我被赶出家门也是为我好!”说完大当家拉住了二当家,道:“不是他的错,是我让他给我出的主意……要怪就怪我吧,你要是后悔了,我也认了……”   二当家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你觉得我后悔了?”   三当家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赶紧说道:“我的错我的错!你们别争了!”   “你别瞎掺合!”大当家将手一伸,示意老三闭嘴。   “跟你没关系!”二当家把眼睛一瞪,老三就闭嘴了。   一旁的小谢看着这个局势很是费解,刚才不是还在说他的事吗,怎么转眼天都变了。   “算了,咱们出去,让他们好好谈谈。”三当家觉得还是让这两人自己解决,于是拍了拍小谢的肩,想让小谢说说韩玉,小谢点点头,就和三当家一起从屋里退了初期,两人一边聊一边上了马帮的瞭望楼上。   “听起来这个韩玉做事狠准稳,平时相处的时候就怕你总是要忍让着。”三当家听完有关韩玉的一些事情后,生出了担忧来,他对小谢是了解的,小谢是个好孩子,看人看事总是趋向往好的方面想,碰到韩玉这样的人,就担忧他会不会受到欺负。   “这点不用担心,韩玉他对我很好。”小谢也无法说明白一些事,只是坚信韩玉不会欺负他。   三当家听了也不会相信,他想了想然后道:“那这样吧,等你舅舅他们吵完了,我和他们商量下,干脆我和大当家都去一趟都城,和这个韩玉见见面,你觉得怎么样?”   “你们都去了,那马帮怎么办?”小谢有点惊讶,他从来没有见过三个当家一起出门。   “帮里的年轻人也该出来主事了,这回也算给他们个锻炼的机会,正好一举两得。”三当家的理由完美,小谢无可反驳。   “那好吧,就一块回去吧……”小谢心里有种预感,他觉得韩玉和三当家两人人一定很难对的上眼。   三当家见小谢同意了后又道:“说说你成亲那天的事吧,你姐怎么同意的,刚才在里面吵吵闹闹的也没听你说。”   “其实那天说起来也是巧了……”小谢刚才准备说这事的时候被舅舅打断了,现在三当家又问起来,也就如愿地说了。   ☆、连理(六)      那一天整个都城都被漫天的红喜纸淹没,街上的商铺凡是开门做生意的,都朝进门的客人告知了一个消息。   小谢清早起来一推窗,就看见几片鲜红喜纸从墙外飘到窗边,他一伸手,就抓住了一张。仔细一看,手中的红纸被剪成的双喜,一看就知道今日城中有喜事了,他从房中出来,拿着纸走到前院,正好碰见方仲义从门里中走出来,于是便叫住他。   “姐夫,今个城中谁家有喜事啊这红纸都多的飘进来了。”   方仲义一早大也看见了,但是并没有听到那一家要办喜事,他看了看小谢,猛地才发觉他这个小舅子清瘦了一圈,心里生出歉意,他道:“我也不知道那家办喜事,待会我出门去问问。对了,今个你姐出门了,你都好几天没出门了,要不要出门走走?”   小谢道:“她没让你看住我?”   方仲义一想到夫人,讪笑道:“那你不要走的太远了……”   小谢摇摇头道:“算了,她是要发现了,你就为难了,我在家待着就好。”   “我哪有什么为难啊……真是……”方仲义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这个小舅子着实是善良的很。但是说实话他家夫人也是为了小谢好,两边都有动人之处,他帮谁都说不过去。   “那行吧,待会小方醒了你陪着他玩会,中午我回来一趟,带点吃食,咱们在家吃饭。”方仲义还要去铺子里开门,交代了几句就出门了。小方还在睡着,小谢就拿着红纸回了屋,站在窗户边上发着呆。   成亲……喜字……韩玉那天说的话,经过手上的喜纸那么一提醒就全部浮现在小谢眼前了。   他和韩玉真的可以成亲吗?可以吗?   大当家和舅舅那么多年了,但是两人人也没有成过亲啊。不过话说回来了,小谢也一直没看懂他舅舅和大当家到底是什么关系,说是兄弟吧,没见过谁会成天在兄弟怀里撒娇,另一个还总是百依百顺的惯着,说是恋人吧,但是两个人也从没做过什么确切的事,十分明确的宣告过这个关系……总之就是迷的很。   还是韩玉好,小谢记得有次韩玉就和他说过,自己要是愿意,他恨不得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他和自己的关系,哎,自己也不是不想,可是家里……   “舅舅……你手里拿的什么?”侄子的声音把小谢的神思给拽了回来,小谢一回神,才发现侄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就站在他旁边。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在门外头叫过你了,你都不睬我。”小方说完还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刚醒没多久,下了床就跑来小谢这了。他看着小谢手里的东西,又问了一遍,“舅舅你手里是什么?”   “这个啊,这个是喜纸。”小谢把纸展开来,摊在手上给侄子看。   “好漂亮啊,这个是怎么做的?”小方问。   “拿剪刀剪出来的,很简单的。”小谢就会剪,马帮里有人成亲,所有的人都要帮忙的,小谢有一次就被一个婶娘拉去剪喜纸,学了各式各样的剪法。   小谢看了看侄子和纸,想着不如教会侄子,于是道:“这个我就会剪,你要是想学,就去找找家里有没有纸,我来教你。”   “真的!好啊,我去找找,我上次看见爹带了些回来。”小方一听舅舅会,还要教自己剪,立马就精神起来,跑出去找纸,小谢就去找了剪刀来。两个人找到东西后就在小谢的屋里剪了起来。   小谢手里拿着纸和剪刀,给侄子演示,他边剪边道:“这个是燕子,你要把纸先对折,像这样……对,然后斜着剪下去,然后尾巴就出来了。”剪完了之后,小谢把纸展开,一只燕子就出来了。   “这个没有红的好看,我想学红的。”小方看着舅舅剪出来的小燕子,把燕子和喜纸比较,立刻就觉得燕子显的太简单了。   “可是都是白纸,剪出来也不好看。”   “那把纸涂红的不就好了……我有办法了!”小方脑中灵光一现,立刻就想到他娘柜台上放的一盒胭脂,立刻起身去拿了。   小谢等侄子回来后,一看到他手上的小木盒就知道所谓的办法是什么了。   “这不是你娘的胭脂吗,快放回去,她会生气的……”   “就用一点点,发现不了的。”小方说着已经打开了胭脂盒用手抠出来了一块,动作快的让小谢根本来不及阻止。   小方看看手里的胭脂块,又看看小谢,问道:“舅舅,怎么染……”   小谢顿了顿,觉得这个局势好像已经无法挽救了,于是叹道:“唉,你等着,我去拿点水来……”他去厨房找了只瓷碗,装了半碗清水,然后回到自己的屋里,把侄子手上的胭脂块放入水中,拿了一只筷子搅合起来。搅了一会后清水就被胭脂改了颜色,红透了整个碗身。有了染料后,小谢发现桌上的纸太大,整张染颜色上去比较困难,于是就把碗让侄子端着,自己拿着剪刀在桌子上裁纸。可再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好像和剪纸没什么干系了。   “你给我出来!”一道充满着怒气的声音传到房间,吓得小方整个人一抖,手里的碗就飞了出去,直直的打在小谢的身上。   “我娘回来了,我得躲起来!”小方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他以为他娘至少还得一会才能回来,足够有时间让他毁尸灭迹来着,现在要是被发现了,那就是人证物证都齐了,至少是一顿打手板!   “床底下!去床底下!”小谢被他姐的声音也吓了一跳,以为他姐是发现了他俩,心里没多想,口上就赶紧让侄子躲起来,之后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小谢他姐踏进门的时候原本是带着满身的怒气来质问小谢的,可是当她进门之后一看见屋里的情形在,整个人就傻了眼。她进门后就看见了小谢,小谢正站在床前正凄然的看着她,手上拿着一把剪刀,而浅灰的一身衣裳在胸膛下一片深色。   “阿存!”她大喊一声,整个人就要扑过去,可脚下一软,就坐在了原地。   “姐……”小谢完全被他姐姐的行为给震慑住了,刚想上前去扶人起来,门外就又来了一个。   “夫人!”   方仲义听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赶回家,一到小谢的屋中就看见了瘫坐在地上的夫人,赶紧上前将人扶正,然后朝小谢大喝一声:“你姐怎么了!”   小谢被这声震的退了几步,刚要上前,门外又冲进来一个人,待看清楚来人之后,就被来人夺取了手上的剪刀,然后紧紧的抱住,带着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阿存!”韩玉在小谢身上摸到了一手的鲜红,一时之间,心跳都停滞了一下,然后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这个时候方仲义怀里的人醒了过来,看见小谢和韩玉后,哭着冲到了小谢的身边。   “小弟啊!小弟你怎么那么傻啊!”小谢他姐此时已经被铺天盖地懊悔之情充斥,哭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身后的方仲义总算看明白了形势,立刻起身去找大夫了。   “我不是不让你和韩玉在一起啊!只是怕你受欺负,可你怎么能那么傻啊!”小谢她姐一边哭着一边说着懊恼的话,“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的狠,都是我……”   韩玉因为离小谢最近,已经感到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小谢正朝着他眨眼睛,他搓了搓手上的湿润,发现根本就不是血迹。小谢一直没机会开口说话,后来被韩玉一抱干脆就闭了嘴,等听到她姐的话后,趁机就插了一句。   “那现在你还拦着我和韩玉在一起吗?”   “不拦了,只要你活着,说什么都不拦了……”这个时候小谢姐姐姐终于睁开了眼,用了十足的勇气去看小谢的样子。   “姐,说了就不能反悔……”说着,被韩玉抱着的小谢摸了一把湿衣服,才朝姐姐伸出了手。   “不反悔……只要你能好我就再也不拦着你们……”姐姐摸到小谢的手捂住了脸,之后就是一顿,只觉得鼻尖传来阵阵香气,十分的熟悉。   小谢歪在韩玉的怀里不起来,在解决完最大的问题后,他才注意到韩玉穿了一身什么样的衣裳出来,他道:“你穿这一身真好看,像新娘子。”   韩玉就看着怀里的小谢,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而床下原本带着一丝惧怕躲着小方在目睹完整个过程后,陷入了深思……      ☆、连理(七)      方仲义在门口送别大夫后,一辆马车就在他家门口停了下来,方仲义看着知府大人从马车上下来,赶忙上前去迎。   “知府大人怎么来了。”   “哎呀,这个嘛,受人所托受人所托……”   知府讪讪一笑,挽着袖子,把两只手往袖口里那么一交叠,望了望方家周围聚集起来的人,朝方仲义道:“府上这是有喜事了吧?”   不仅是有喜事,还是大喜事,且还是全城参与。方仲义也是去请大夫的时候才知道今日都城里每个和韩家有关的铺子都挂着韩玉和小谢的婚帖和一本喜册,只要客人往喜册签了名,就是这场婚亲的宾客,都能领到一份韩玉在酒楼里备下的喜宴。韩玉这是要宴请全城的人来为他见证他和小谢的婚亲。   “大人你……大人先进来吧。”方仲义左右看看,发现门口围观的人还有不少,先前的送亲队已经被他给挥退走了,但是周围的街里邻居都还瞧着这里的动静。   方家厅中,人都到了齐,韩玉和小谢站在一起,方夫人带着小方站在两人对面,方仲义给知府大人搬了把椅子到中间后,就退到了夫人身后。   “咳咳,咳咳,这个事情嘛……是这样子的。”   知府大人看着这一大家子先轻咳了几声,然后一边思索一边说道:“韩公子请本官来做个见证,这桩婚事呢,由我来做个主婚人,大家对此可有什么异议?”   话说完后底下一片沉寂,气氛安静的有些可怕。知府大人等了一会见没人吭声,甚感尴尬,于是瞟了一眼韩玉,想让韩玉开个口,缓缓这个气氛,可韩玉的眼神一直都锁定在小谢身上,完全没注意到知府大人殷切的眼神。   “咳咳……咳咳……大家要踊跃发言才是,不要畏惧………”   小方扭过头,问了问他爹方仲义:“爹,什么是主婚人啊?”   终于有人开口了,知府大人赶紧把这个问题接了过来。。   “问的好!这主婚人就是替结亲的两户人家做个婚亲的见证,通常呢,都需要些德高望重的长者来主持,韩公子请我这个地方上的父母官来,也是希望这段婚亲能有个良好的开端,希望两家人在结亲之后和睦相处,相亲相爱。能够放下对彼此的成见,敞开心扉。”知府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话,又望了望众人。   “若是都没有异议,那这婚契……”知府大人从袖中把婚书给掏了出来,扫视了一遍堂下,就把眼神停留在方仲义的身上,方仲义只好上前来接。   “日子定下来后,本官一定会送上大礼!好了,本官就先回去了!”知府大人说完这句,顿时松了口气,拍了拍座下椅凳的扶手就要起身走人。   “大人就这样走了?”小谢他姐可算是出了声,知府大人脚下一顿,扫了一眼韩玉,见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就又坐了回去。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知府大人哀叹,为何当个主婚人要如此忍辱负重。   “既然都这样了,那也别拖了,今天就把这事情给办了吧。”小谢他姐倒也干脆,这一出闹剧闹下来,连知府都被韩玉请到家中来了,她也没力气争了,她朝韩玉问道:“你那婚衣都有了吧。”   “有的,就在外头。”韩玉此时虽然显得很镇定,但手是握着拳头,手心里攥了一手的汗。   “那家里就要布置起来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小谢他姐打量了一下家中,就扭头和韩玉说,“想来你都准备了,那家里布置就交给你了。”   韩玉自然应承下来,他愿设想最好的,就是今天就能和小谢把亲成了。   姐姐点点头,又朝着方仲义道:“我和弟弟说会话,你好好招待大人。”   “那我也得回去一趟,这官服不太好主婚。”知府见状插了一句。方仲义听着夫人条理清晰的吩咐着事情,连连点头,等她带着小谢去换衣服的空荡,就跟着知府大人回衙门了。于是便只剩下了韩玉和小方二人留在厅中,两人面面相窥,大眼看着小眼。   小方道:“现在你就是我家里人了吧,你上回说的大风筝的事还算数吗?”   韩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道:“当然算数。”   小方又道:“你穿的是新娘子的衣裳吧,你要嫁给我小舅舅吗?”   “对啊。”韩玉此时已经轻飘飘了。   小方叹了口气道:“哎,你白天看着更好看了,可惜了……”   韩玉就好奇了,于是问他:“什么可惜了……”   “可惜我还小,不然你就能嫁给我了……”   韩玉听完,一下子就对小谢这个侄子的印象有些改观,这时欢喜和圆满已经知道了情况,拿着小谢的婚服从门外跨了进来。   欢喜道:“少爷,我把衣服拿来了,我和圆满来给他换,他人呢?”   “和我娘在一起呢,小姐姐你等一等。”小方赶紧跑到两个小姐姐的身边,十分乖巧的伸出手来说,“我来帮你拿吧。”   “这是小谢的侄子吧,真可爱。”欢喜是第一次见到小方,立即就被俘获了。圆满歪了歪头,和韩玉对视了一眼,朝着欢喜打了个手势。   欢喜立刻意会:“对了,还要接韩伯过来呢,巷子口的马车还在,我去让人把韩伯接来。”说罢,就把衣服往小方手里一放,摸了摸小方的头,“那你就先替我拿着,我一会就回来。”   小方朝两人甜甜一笑,还学着圆满的样子歪了歪头,乖巧温顺的把两个姑娘的心都化了。   事后欢喜还和韩玉说:“这孩子很像他舅舅,招人喜欢的很。”   当然,韩玉不置可否,只是说道:“谁都比不上小谢。”   ☆、连理(八)      方家厅中,知府大人□□着婚词,两旁的位上,一边坐着韩伯,身后站着欢喜和圆满,另一边坐着方家夫妇。   婚词念完,齐拜天地,再拜高堂,接着,两人相对,执手互拜。   韩玉是盖着盖头的,是他执意要盖着的,所以整个过程中,他都看不见小谢的脸。其实韩玉从未想过这个日子能到来的这样快,而且他设想中的艰难和阻碍几乎都没有出现,小谢就已经穿上和他相对的一身婚衣站在了他的身旁。如此的轻而易举,让他真的等到这一刻来临时,才生出一些不真实感。   “就像是做梦。”夜里在方家,小谢真的躺在了他的身边后,韩玉依然不敢置信,尤其是屋中坐桌子上的一双灯烛映照小谢的面庞,把小谢映照的像是幻影。   “你都做了一天的梦了,还不醒。”小谢觉得韩玉的反应是在太有意思了,明明这一切大部分都是韩玉一手策划的,怎么到头来,这个当事人还以为已经只在做梦。   “我当时看到你的样子,觉得心都冷了。”韩玉今天原是打算逼婚的,他找来知府大人,又想着让整个都城的人都参与进来,那么小谢姐姐总要为方家考虑,总会松动一些。   小谢听了,朝韩玉道:“我是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而且自从韩玉那天晚上说了要和他成亲后,和韩玉见不到面的难过,还有对两人未来的担忧,总之他所能有的种种心慌都奇迹般的烟消云散了。   韩玉一只手臂抵着额,一只手和小谢的手拉着,侧躺着身子低下头去看小谢,他道:“你要是走了,我也不会留下来。”   “我知道。”   “我以后就能天天见到你了,实在是太好。”一想到这,韩玉不由的心满意足,朝着小谢的脸颊猛的亲了一口。   “那以后你要和我住在这吗?”小谢指的是方家。   “你决定就是。”这点韩玉并不在意。   “那……还是算了吧,我姐虽然是同意了,可是拜堂的时候脸色实在是太差了,咱们还是不要刺激她了。”小谢回想起姐姐的脸色的,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听你的就是,那明天就和我回去。”   “那好,我明日去和他们说。”   “那睡吧,今天也累了。”韩玉此时心花怒放,话却说的矜持了起来,小谢自然是懂,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蒙住了脸。   接着……   “小舅舅,新来的,你们谁来给我开个门!”门外传来一道呼喊,显然来自方家年纪最小的人。   小谢默默的把被子又拉开,露出了脸,而韩玉则无奈的捂住了脸,只好起身去开门。   韩玉给小方开了之后就问道:“你怎么还不睡,跑来这儿做什么。”   小方就说:“我娘还在生气,我爹哄着呢,让我不要碍事,过来和你们一块睡。”   “那你爹知不知道你过来也是碍事……”韩玉无语了,这算是事后的打击报复吗?   “我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我爹和我说了,反正你们都成了亲,不差这一晚上。”小方其实也不想来的,可是他爹坚决把他赶出房门,他就只有这一个选择。   “你舅舅的床只睡的下两个人……”韩玉回头望了望小谢,知道自己是赶不走人了,可还是不愿死心。   “我不占地方的,挤一挤肯定够。”说着小方就绕过韩玉,朝着床铺跑过去,往前一跃一下就扑到了床上。   “小舅你别赶我走!”   “当然不会。”小谢翻了翻被褥,给侄子腾出一个地方来,然后看着韩玉一脸郁结的走来。韩玉叹了口气,认命的和小谢一起带着孩子睡觉,小方在夹两人之中,一边靠着小舅舅,一边靠着他觉得城里最好看的人,一会就进入了梦想。   韩玉入睡之前,忽然想起今日他的遗憾,就和小谢说道:“等公主和阿浓回来了,我们再拜一次堂吧。”   “那你还穿新娘子的衣裳吗?”小谢今日看到韩玉这一身红嫁衣的时候,眼睛就像长在了韩玉身上,怎么都离不开了,他都不知道,人原来真的能好看到让人惊心动魄。   韩玉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小谢,在小谢耳边浓情蜜意的说道:“只要和我拜堂的人是你。”   一夜过后,小谢就告别了方家,搬到韩府和韩玉一块住了,可是这韩玉所期盼的日子还没过两天,一个重磅消息就击在了韩玉身上。   小谢又要回马帮了。   “非要回去?”   “那儿是我的家,来的时候日子就定好了,而且发生了那么多事,总要回去一趟的。”小谢其实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   “那我和你一块去。”   “你走了家里怎么办?韩伯要是看不见你会急的,他那么大年纪,总不能也带上他一块去吧,而且欢喜圆满两个姑娘也不是事事都能应对的。”小谢当然也想过让韩玉一起和他回马帮,可是韩府上上下下,韩玉这个当家的要是走个一年半载,家里不是老人就是姑娘的,小谢就放不下心。   其实要是放到以前他未必会这样想,可是经过成亲这件事过后,小谢就觉得应该要为身边的人多考虑些。家人也好,挚友也罢,总是由着性子,就总是伤害到他们。现在韩玉的家人也是他的家人,他自然要为他们考虑,而马帮也是他的家,那里还有一帮人会挂念着他。   “那你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韩玉心里是真有这个担忧。   “你肯定能找到我的。”这一点,小谢对韩玉很有信心。   小谢离开都城的那天,韩玉的整个眼眶都是红的,之后的一个月里,韩府上上下下只要见到他都是绕着走的,再然后,春喜圆又上演了一遍《奔月》,郡主一行人也回到了都城。   韩玉没有小谢在身边,日子也过得慢悠悠没有劲头。郡主回来后依然被公主时不时的拉去烧香,魏侍卫在京城学了不少招式,不知怎么的竟然和知府一拍即合,凑在一起搞出了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兴致冲冲的在整个卫军队传播,俨然要全程推广的架势。   府里呢,欢喜彻底的替代了韩伯的位置,开始忙于商行和商铺的事,成天早出晚归,几乎是不见踪影的,而韩伯退休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乐趣所在,学会了养花种草,从此便醉心于他的花草长势,一直流连在花市中无法自拔,至于圆满,她则自由的多,不是和小方一起放风筝,就是陪着韩伯一起流连在花市。这样的日子让韩玉对小谢的思念越发的眼中,眼看就要发了狂,不过好在一封远道而来的家书暂时拯救了他。   韩玉拿到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折页一展,映入韩玉眼中的是一篇十分工整但形式随意的信,而且一看就知是小谢的笔迹。   内容如下:   韩玉,你收到了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还在马帮,等过完月节之后才能启程,大约十一月里才能赶回家。我先通知你,你看了信之后要做好准备,我这次回马帮,三个当家知道了我和你成了亲,都很生气,认为是我被你骗了去,全都要来都城找你,不过你放心,他们只是口上说说,其实只是想见见你。大当家虽然脾气爆了些,但是人很好的,对付他不难,只要让我小舅,就是二当家认可了你,那就不是问题。我和小舅以前就说过你,他似乎是喜欢你的,那么这两个人就好说了。至于三当家,他是个操心最多的,总有各种各样的疑虑,我告诉了你,只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不要为难对方。好了,话就到这儿吧,我十分的想你,只想快些回来。   以上。   韩玉看完信,只觉的心都要被小谢最后的话给融了,至于马帮的几个当家,韩玉并不觉得是问题,因为对他而言,只要小谢在,那么一切的障碍他都能化解。可是他算了算日子,整个人瞬间又被惆怅淹没。眼下盛夏刚至刚过,而离小谢回到家来,不知还要多少个时日。   ☆、尾章      “我们见过?”韩玉看着将他拦下的人,虽已料到是何人,脾气却难得的好,一点点也不生气。   小谢这些日子都是掐着点的去堵人,可这好不容易赌到人了,嘴上却一句话都蹦不出来。支支吾吾了好些会,才想到他已还回去的那条帕子,于是小声提醒道:“我捡过你的帕子,你记不记得……”   原来是你捡到的。   韩玉了然,上次他将帕子丢了后自个其实并未发现,若不是欢喜拿出帕子来,还将他数落了一顿,他还真不知道帕子丢了呢,就说怎么感觉少了什么,害的他烦躁了好些天,当然,更大的原因也可能是春天到了的缘故,府上不知从哪跑来只夜猫,呀哎呀的叫唤到半夜……   至于眼前这个傻子……怎么会不记得呢,都尾随他好些天了,要是再没什么动静,韩玉就准备动手将人打晕拖小巷子里严刑逼问了。   “帕子你也还了,你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不是有意跟着你的……”   韩玉见对方的瞬间就爆红,一点儿也经不起逗,于是就逗的更起劲了,他道:“那便是故意为之,特意往我在的路上走喽?”   “我……”小谢没法反驳啊,他本来送帮他姐夫送货来着,回来在大街上就看见了韩玉,而且一看见韩玉,他的腿脚就不听使唤,只想跟着这个人走。   “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可要报官了。”韩玉出门的时候带了柄扇子,此时说话,还用扇子点了点小谢的鼻间,以此作为警告。   “我不是坏人!”一听韩玉要报官把他抓起来,小谢就有点慌了,在马帮里,最最糟糕的就是被抓到县衙了去。   “那你既不是坏人……难不成是喜欢我?”这个问题其实韩玉之前已经问过他了,当时这个傻子还以为他是女子,整个脸羞的通红,所以这次知道他是男人,韩玉就又想问一问了。   “我我……”这次小谢被韩玉一问,也不要摇头了。   “我我我我,你就只会说这个字。”韩玉又拿扇子从小谢的鼻尖一路下来,划到小谢的胸膛,接着就眯起了眼说道,“我的扇子告诉我你的心跳的很快,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怎么可能听得见!”小谢当然不行韩玉能用一把扇子听见他的心跳,可如韩玉所说,他的心的确是“扑腾扑腾”的在挑着。   “算了,没意思,不逗你了。你要是想跟着就跟着吧,我接着正好要去个地方,缺个伴,你要来吗?”韩玉对眼前的傻小子生不出恶感来,只觉得逗着他很得趣。   “我……那你要去什么地方。”小谢见韩玉邀了他,一点要拒绝的意思也没有。   “自然是个你从未去过的地方。”韩玉把扇子一展,笑的意味深长。   花楼里人声鼎沸,红红绿绿的人影晃过去,一下就迷了眼。小谢跟着韩玉进了楼,可到了里面之后三两下就跟丢了人,完完全全迷失在里头。赵公子李公子王公子……各种公子的呼唤声在小谢耳边响起。   “咚!咚!咚!”一阵铜锣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人群便都朝着一个方向涌过去,连带的小谢也跟着走。   花楼里来喝花酒的常客里不乏一些读过几本圣贤书的,有时候为了楼中的一个姑娘针锋相对也是常有的事,而这几声铜锣便是在类似此事发生时,召唤楼中众人去看热闹的。   被争夺的姑娘也不是只有相貌,想了想就给两人出了题,用了一首前朝诗文的争端让两个人来辩。这首诗文流传下了两个版本,只是一个字用的不同。作诗者又早早离世,于是往后数年里这一个字的争端便没有断过。其中一句开头字眼,一说胜却人间,二说却胜人间,其实连字都是一样,只争在前后所用。两个人便各自选了一个版本来为自己辩驳,说到最后,谁更让姑娘信服,那么谁就能抱得美人归。   小谢听完两人说完,再自己想想,就觉得第二个说的更好些。姑娘听完两人的辩驳后,觉得不上相下,也选不出来,于是干脆手朝人群里一指,指到谁,觉得谁的好就选谁,而这一指正好就指到了小谢身上。   小谢当然选了后一个版本,可另一个人看着小谢一脸的呆气,自然就不愿就此认输,于是嘲弄起来:“你也懂诗?”   “不不不!”小谢赶紧摇头,连连将手摆起来,他从小到大的读的诗文加起来不超过十个手指头,其中一大半还是大当家写给他小舅的。   败了的一听自然就更加不服气了,于是道:“那你怎么说是这个字更好些?”   “我……就是觉得,这个字更好。”小谢当然有他的理由。   在一旁看着的姑娘见人不依不饶的刁难小谢,只好发话了,她问小谢:“小兄弟,这好与不好,你说出个理由来让我听听,若是说服了我,这位公子就要愿赌服输了。”   “好吧,让我想想……就是把“却”字放在前面,读起来就觉得潇洒一些,有种不在意是输是赢的洒脱。”   小谢只能想出这几句来,但是对方听后立刻反驳道:“难道“胜却”就无潇洒之意了吗?洒脱虽好,可不争输赢又怎么能感受畅快之意呢?”   于是闹闹哄哄,那个姑娘还是没选出那个更好些。   韩玉隐在楼梯处,正好处在小谢的背后,全程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场争辩。   “公子你怎么来了?”欢喜来花楼里清点这个月的账,和楼主清点完刚从三楼账房中下来,一转弯就看见自家公子杵在拐角处。   “你瞧那个人?”韩玉指了指楼下,欢喜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不是那个来府上送帕子的人吗。”欢喜对小谢印象深刻,隔着一楼一眼就认了出来。   韩玉问欢喜:“是他,你觉得他如何?”   欢喜道:“那要看公子问的是那方面?”   韩玉道:“用来谈情爱。”   欢喜一听,只觉得韩玉是不是对这个愣头青起了捉弄人的心思,便撇了嘴道:“这样老实的不懂风情,不大好的。”   韩玉听完欢喜的话,收了他手上的折扇,想了想朝欢喜说道:“可我却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花事(番外) 章引:凌波船,杨柳岸,朦胧来花红,酒醒梦霄汉。细雨春情天色晚。罗帐暖,灯烛暗,自是芳华好,黄金岂能换。 花楼的厢房,一重一重的帘布,房中散发出来的气味吸入肺腑逐渐的消磨意志。 身后的门板被合上,从外界落了锁。 落锁的声响惊心,被推进房的人手心冒着汗,深吸了几口气。 他也不知为什么,魏大哥会把他带到这种地方来。 明明知道的,他一点也不想来。 ——你姐同意让我带你出门走走。 什么地方。 ——到了就知道了,反正是个好地方。 可我想见韩玉,魏大哥,你带我去见他吧,好不好。 ——别为难我了,谢兄弟。 那……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出门。 ——谢兄弟,听我一句,你这样成天闷在房中,谁看了心里都不好受,和我走一走吧。 小谢最后还是答应了。 能出门的话哪怕能路过韩府外,远远的望一眼,也是好的。 花楼。 都城的隐蔽一角,日升闭门,月出明灯,香粉之地,自古不消。 好地方……这就是魏大哥说的好地方? 小谢叹了口气,连魏大哥也不赞成他和韩玉,竟把他带到这儿来了,要是韩玉知道他来了这里,按着他的性子,怕是又要闹起来了。 可是他现在连出个门都会被看着,哪里还能去告诉韩玉呢。 “公子还不进来吗?” 帘内传来一声,温顺轻柔。 小谢又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里面已经有人在了,门在外面被锁上了,他是想走也走不了。 “公子?”里面的人又唤了他一声。 小谢不想进去,想了想该怎么说后才回道:“我不知道这里有人,你……一直都在房里吗?” “我在这儿,已经等了公子一天了。公子你可来的太晚了。” 一句话透露出些许的哀怨。 小谢听了,想了想眼前的情况,然后说道:“我没想来的,哎,怎么说好呢……反正姑娘你既然是这的人,那能不能麻烦你和外面的人说一说,让我离开,那个银子我会照给的,成么?” “公子是不喜欢这儿吗,怎么刚来就要走。” 小谢解释道:“我是被人拉来的,而且我也不能来这。” “来都来了,公子就不想看一看我的模样么?” 小谢是不想的,只是这样直白的拒绝一个姑娘家,他也实在做不出来,只好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是真的不知道魏大哥会把我带到这儿的,让姑娘你等了那么久是我不对……” “那就进来看看我。” 里面的人出声打断了小谢的话。 小谢到底没有再说,房内安静了片刻,他踌躇的走上前,稍有犹豫的,将帘子撩开了。 帘子撩开后并未见到正主,横在眼前的是一道四门的木雕镂花屏风,木器深紫成黑。透过镂空的间隙,一片暗红映入小谢眼中。他望了望房间四周,左右两侧的窗全都紧闭,唯有中央处那人身旁的一盏香烛用以照亮。 “公子再走进一些吧,躲在后面怎么能看清楚我的样子呢。” 于是小谢又走进了两步,来到了屏风的边缘,他不敢再看那抹红色,只好把目光聚到了身边的屏风上,多看了几眼后,他才发现这四门木屏上雕刻的团,竟都是春宫交欢的图样,而等他明白了之后,脸上一下子就滚热了起来。 他又看向那抹红,忽然真正的明白过来,这儿可是寻欢作乐的春街花楼。 想明白后,小谢不由的退后了几步。 他怕了。 里面的人见他踌躇不前,闷声轻笑了起来。 小谢无措道:“你笑什么?” 那人答道:“公子如此惧我,我无他法,自然是伤心一笑付之。不过这莺楼艳台里来来往往那么些人,寻欢作乐嬉笑怒骂皆是常态,公子的惧意与其一比倒显的有趣的很。” 小谢本来就紧张,猛的听了一段繁琐长语,理解不能,只是大约明白了前面说的伤心之事,下意识的就给里面的人道了歉。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我真不能在这里。” “那公子想要去什么地方呢?不如说出来让我听听,若是那个去处比这儿好,我也就甘心作罢了。” 小谢摇摇头,他只想离开,但那人似乎并不打算放他走。 “公子若是说不出里,那就让我来猜测一番,我想这世上最好的去处便是心上人所在之处,公子觉得可是如此?” 心上人……小谢一听,自然就想起韩玉了。 “我……是有心上人,可是现在都见不到他……” 那人道:“这个世上只有有心,便没有见不到的人。” “可是……”小谢也不知该怎么说。 “那公子想见他吗?” “当然是想。”小谢自然是想的。 “那公子会如愿的。” 小谢正想道谢,整个身子却不由得往下跌堕,一时天旋地转,花楼也消失在了眼前。 “这是什么地方……”小谢还未能起身,一道想念了许久的声音便在耳边想起。 “在说什么?”韩玉压贴着身下的人,听着小谢问出的话,手下就暗暗的用了力,用作惩戒。 “啊……”小谢惊呼出声,遂而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被韩玉压在身下,衣衫尽退。 “这个时候还在想什么……我等了那么久……下次,没有下次了,你再也不许回马帮……”韩玉吻上小谢的胸膛,一路舔咬,每到一处都在肌肤上留下淡淡齿痕。 “什么回马帮……可……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小谢已经没了心思,话也说断断续续。肌肤相撞的感觉太过真实,韩玉一步一步的攻陷,他根本无力反抗。 “阿……存……”被拖的绵长的呢喃声,韩玉的嗓音已被热浪蒸腾的沙哑,身下的人只能急促的喘气,被动的依附于他,他主掌战局,只一味掠夺,不肯退缩半分。又一个动作,被攻陷的人疼的攥紧了身下的衣裳,额头的汗大颗大颗的滑落,实在忍受不住的出了声:“韩玉……疼……” 韩玉将头埋了下去,贪婪的吸进怀抱中这个人的气味。 “阿……存……我想你……好想好想。若是再见不到你,我真怕我会又疯了……” “我不走……啊”小谢抓紧了韩玉的手臂,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你再也不要离开了……”韩玉的声音才落下,小谢就感觉身子一轻,身下的钝疼感连同身边的一切都凭空消失,而放才还情意绵绵的人更是寻不到踪影了。 在一片虚浮云雾里,小谢对发生在眼前的事又是清醒又是茫然,接着雨声淅沥沥的延绵入耳,像是从隐秘的幽境传来。 小谢猛的睁开眼,入目的是窗外昏昏暗暗,却已是天亮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